“他媽的……這家夥，是衝著全世界來的。”雷毅的聲音幹澀，像是被砂紙磨過。
    那塊屏幕上，冰冷的紅色數字每一次跳動，都像一記重錘砸在所有人的心口。世界末日的倒計時，就這麽堂而皇之地，在每一個亮著的屏幕上公然上演。
    這比任何炮火都更讓人感到窒息。
    “不。”
    沈安的聲音不大，卻像一顆石子投進死水。
    雷毅和靈汐同時轉頭看他。
    “他不是衝著全世界來的。”沈安的目光從屏幕上移開，落在了雷毅和靈汐的臉上，“他是衝著我來的。”
    “什麽意思？”靈汐的嘴唇有些發白。
    “‘共鳴網絡’是我建立的，我是核心節點。”沈安的邏輯異常清晰，“高橋需要這個網絡來最高效地收集能量，但他又怕我這個節點失控。所以他要逼我，逼我把所有覺醒者都召集起來，然後一網打盡。這封通告，與其說是給全世界的，不如說是一封隻給我一個人的邀請函。”
    “邀請你去死？”雷毅的火氣又上來了，“這老小子算盤打得劈啪響啊！那我們怎麽辦？就這麽幹等著，二十四小時後大家一起玩完？”
    “不。”沈安搖頭，“我們去北極。”
    “啥？”雷毅掏了掏耳朵，懷疑自己聽錯了，“去他老巢？自投羅網？”
    “他想讓我們去投降，當他的電池。”沈安的嘴角扯動了一下，那不是個笑容，“那我們就去，不過不是去投降的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，一字一句地說：“我們去拆了他的電池廠。”
    話音剛落，沈安閉上了眼睛。
    下一秒，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他為中心，瞬間擴散開去。不是秩序，不是混沌，也不是那股溫暖的金色力量。而是一種純粹的“信息”，一種“意誌”。
    他將自己的意識，接入了那個由他親手創建、卻又被高橋利用的“共鳴網絡”。
    一瞬間，無數個聲音、無數種情緒像是決堤的洪水，湧入他的腦海。
    有在廢棄地鐵站裏瑟瑟發抖的哭泣。
    有在歐洲古堡裏對著末日倒計時破口大罵的咆哮。
    有在南美雨林裏驚疑不定的沉默。
    有在東亞的某個安全屋裏，充滿絕望的祈禱。
    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覺醒者，像是一座座孤島，在末日的浪潮中無助地飄搖。
    “聽得到嗎？”
    沈安的聲音，通過共鳴網絡，直接在每一座“孤島”的腦海中響起。
    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許多人嚇了一跳。
    “誰？誰在說話？！”
    “是高橋的把戲嗎？”
    “滾出我的腦子！”
    沈安沒有理會這些嘈雜的質問，他的聲音繼續響起，平靜而有力。
    “我叫沈安。你們中的一些人，可能聽說過我。但那不重要。”
    “重要的是，高橋對我們撒了謊。他所謂的‘淨化’，不是為了保護普通人，而是為了掠奪我們的力量。所謂的‘新世界’，隻是他一個人的神國。我們所有人，無論是淨化者還是覺醒者，在他的計劃裏，都隻是燃料。”
    “屏幕上的倒計時是真的。二十四小時後，如果我們不出現在北極，他會啟動‘現實抹除’協議。如果我們去了，就會被吸幹，成為他成神的墊腳石。”
    他的話語，像一把刀，切開了所有人的幻想和僥幸。
    “橫豎都是死。”
    “所以，我有一個提議。”
    “與其像牲口一樣被圈養、被宰殺，不如像個人一樣，去拚一次。”
    “我會在新海市的港口等你們。集結所有能戰鬥的人，去北極，去‘原點實驗室’，毀掉他的成神夢。”
    “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會強迫任何人。來或不來，你們自己決定。”
    說完，沈安便切斷了鏈接。
    他睜開眼，額頭上全是汗。同時向全世界這麽多節點廣播，對精神的消耗是巨大的。
    “老沈，你……”雷毅看著他，張了張嘴，半天不知道說什麽，“你這是……搖人啊？”
    “會有人來嗎？”靈汐憂心忡忡，“大家散布在世界各地，而且……人心難測。”
    “會的。”沈安看著遠方的天空，“因為我給了他們第三個選擇。”
    一個小時後。
    新海市的港口，海風腥鹹。
    除了他們三人，空無一人。
    雷毅有些坐不住了，來回踱步。“不是吧？就咱們仨？三個人去單挑全世界？這劇本是不是有點太悲壯了？”
    靈汐也攥緊了衣角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遠處的天空傳來一聲沉悶的爆響。
    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天而降，轟隆一聲砸在地上，腳下的集裝箱被踩出一個深深的凹陷。
    是那個俄國大漢，伊萬。他拍了拍身上的灰，甕聲甕氣地開口：“媽的，飛得太急，差點飛過頭。算我一個。”
    緊接著，伊萬身後，空氣一陣扭曲，一個穿著和服的日本少女悄然出現，是雪菜的妹妹，雪奈。她繼承了姐姐的幻術能力，此刻臉色蒼白，但眼神卻很堅定。“為了姐姐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一艘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漁船突兀地出現在港口，船頭站著那個總是在釣魚的預言家卡薩，他取下鬥笠，朝沈安點了點頭。“我的預言告訴我，今天不宜釣魚，宜拚命。”
    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出現。
    有人開著改裝過的越野車一路衝撞著廢墟而來。
    有人踩著飛劍，從雲層中落下，是個神情冷峻的東方女人。
    有人渾身纏繞著閃電，像一顆流星直接落在碼頭。
    甚至還有幾個沈安在之前的戰鬥中見過的、屬於混沌派的覺醒者，他們互相戒備，但還是來了。
    不到半天時間，這個廢棄的港口，竟然聚集了上百名形態各異、來自世界各地的覺醒者。
    他們吵吵嚷嚷，涇渭分明地站成好幾個小團體，空氣中充滿了不信任和火藥味。
    “嘿，我說，就憑我們這群烏合之眾，真能幹得過那個神仙？”一個穿著花襯衫、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美國人開口，他雙手一攤，變出幾隻飛舞的鴿子。
    “總比等死強。”那個踩著飛劍的女人冷冷地回了一句。
    雷毅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麵，湊到沈安耳邊：“老沈，我怎麽感覺……這麽不靠譜呢？這裏麵，要是有幾個高橋派來的奸細，咱們不是直接送菜上門？”
    沈安的目光掃過人群，確實在幾個人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逝的、不該有的平靜，甚至……麻木。
    但他什麽也沒說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整個世界毫無征兆地晃動了一下。
    不是地震。
    是一種更根本的、源於法則層麵的戰栗。
    所有人同時抬頭，隻見西方的天空中，太陽的輪廓正在變得模糊，仿佛有人用橡皮擦在用力塗抹。遠處的海平麵，詭異地向上拱起了一個弧度，然後又猛地落下。
    “怎麽回事？！”有人驚叫起來。
    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慌。
    沈安的腦子裏，博士那幸災樂禍又帶著一絲驚恐的聲音突然響起。
    “白癡！你以為高橋那個瘋子會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‘原點’上嗎？”
    “他啟動了‘末日協議’！一旦他發現自己無法完全掌控‘原點’，或者在倒計時結束時你們還沒去‘送死’，他就會直接引爆核心！”
    沈安的瞳孔猛地一縮。“引爆？那他自己呢？他也在那裏！”
    “他當然有後手！但他媽的我們沒有！”博士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急躁，“引爆的後果，就是整個世界的超自然法則被瞬間抽離，回歸到最原始的物理狀態！所有覺醒者，包括你我，都會因為法則的瞬間剝離而當場湮滅！懂嗎？就像把魚直接從水裏撈出來，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！”
    “這個世界會倒退回沒有覺醒者的時代，但也會因為法則的劇烈動蕩而陷入長久的混亂。而高橋，就是想當那個混亂時代的唯一救世主！”
    “媽的……”沈安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。
    這個瘋子，竟然準備了兩套方案。
    一套，是他成神。
    另一套，是拉著所有覺醒者同歸於盡，然後他再來收拾殘局。
    無論哪一套，他們都輸定了。
    倒計時，還剩下十幾個小時。
    海風越來越大，天空中甚至開始出現一道道細微的、如同玻璃碎裂的痕跡。
    世界的物理法則，正在崩潰的邊緣。
    沈安轉過身，麵對著眼前這支成分複雜、人心惶惶、甚至混入了敵人的“聯軍”。
    他知道，這可能是人類曆史上最重要，也最滑稽的一次集結。
    “各位。”他開口，聲音蓋過了呼嘯的風聲，“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。不信任，懷疑，害怕。覺得我們是一盤散沙，覺得這是一場必輸的仗。”
    他掃視著每一個人。
    “沒錯，我們就是一盤散沙。”
    “但沙子，也能掀起風暴。”
    “高橋想讓我們死，那我們就死在他的王座前麵！”
    沈安伸出手，指向北方那片冰封的大地。
    “時間不多了，沒空開什麽戰前動員會了。”
    “現在，出發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