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橋死了，“原點”消失了，可幸存的聯軍成員們卻笑不出來。
    一種比麵對強敵時更深刻的迷茫與恐懼，正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。
    “我的力量……好像不一樣了。”一個能操控金屬的覺醒者看著自己的手掌，幾枚彈殼在他掌心懸浮、拉伸、重組成一朵精巧的金屬玫瑰，整個過程平滑得不像話，沒有半點以往那種力量快要失控的滯澀感。
    “我也是，感覺……清澈了很多。”
    “可我……我感覺自己變弱了！”一個渾身肌肉虯結，以狂化能力著稱的壯漢哀嚎起來，“我感覺不到那種憤怒了！力量的爆發力至少降了三成！”
    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，立刻激起了一片漣e。
    有人歡喜，有人憂愁，更多的人是惶恐。他們賴以生存的力量，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，被某種更高級的存在“格式化”了。
    而那個存在，正站在他們中間。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，有意無意地，都落在了沈安身上。
    “看什麽看？再看把你們也格式化了！”雷毅往前一步，像一頭護崽的熊，惡狠狠地瞪了回去。
    “雷毅。”沈安的聲音很平靜，卻讓雷毅瞬間沒了脾氣。
    他回頭，看著沈安那雙仿佛蘊含著星辰大海的眼睛，又看了看旁邊被沈安“修正”後，除了臉色還有點蒼白外，已經活蹦亂跳的靈汐，一肚子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。
    他擔心，真的擔心。現在的沈安，還是那個會跟他一起插科打諢的兄弟嗎？
    “別緊張，地球o更新了個大版本，服務器重啟了一下，你們隻是被動安裝了最新的係統補丁而已。”博士那由數據流組成的身影飄了過來，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氣。
    “說人話。”雷毅沒好氣地頂了一句。
    “人話就是，”博士的數據體在空中變幻出一個全球地圖，上麵密密麻麻地閃爍著無數光點，“高橋那個白癡留下的爛攤子，現在開始爆了。”
    地圖上，代表著“淨化者”和“秩序之子”的白色光點陷入了徹底的混亂，互相攻擊，各自為政。而更多的紅色光點，代表著全球各地的覺醒者，他們的能量反應正普遍提升，引發了普通民眾和各國政府的巨大恐慌。
    新聞畫麵被博士投射在空中。
    “……不明原因導致超能力者力量集體增強，多地爆發衝突，聯合國安理會正在召開緊急會議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前‘秩序之子’軍團發表聲明，宣稱高橋上將的秩序理念被‘混沌病毒’所汙染，他們將以自己的方式‘修正’這個錯誤的世界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更有極端覺醒者認為，力量的‘校準’剝奪了他們進化的自由，宣稱要讓世界回歸真正的原始與混沌……”
    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畫麵，聯軍眾人剛剛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。
    高橋是死了，可他卻打開了一個更混亂的潘多拉魔盒。
    “你看，麻煩吧？”博士攤了攤手，“神不好當啊，底下總有刁民想造反。”
    沈安沒有理會博士的調侃，他看著那些混亂的畫麵，忽然開口：“博士，能把我的聲音，傳到每一個覺醒者的腦子裏嗎？”
    博士的數據流停滯了一瞬：“理論上可以。重構後的‘共鳴網絡’現在就是你的個人服務器，隻要你想，你可以給全球七十億人挨個打電話。不過，你想幹嘛？發表就職演說？”
    “算是吧。”
    沈安閉上了眼睛。
    下一秒，全世界，無論是在城市裏，在荒野中，在海底，在天上，所有覺醒者的腦海裏，都同時響起了一個清晰、平靜，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的聲音。
    “我是沈安。”
    “戰爭結束了。高橋死了，‘原點’被重構。從今天起，不再有淨化者，也不再有秩序之子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們很多人對自身力量的變化感到困惑、憤怒，甚至恐懼。但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。一個覺醒者與普通人，可以真正共存的時代。”
    “放下你們的武器，停止無謂的爭鬥。秩序不代表奴役，混沌也不意味著毀滅。真正的力量，在於守護，而非掠奪。”
    “我，會看著你們。”
    聲音消失了。
    全球範圍內的騷亂，在這段簡短的廣播後，出現了片刻的死寂。
    緊接著，是更劇烈的爆發。
    “他以為他是誰？神嗎！”一個前“秩序之子”的頭目捏碎了手裏的通訊器，眼中燃燒著狂熱的火焰，“他汙染了最純粹的秩序！他才是該被修正的異端！”
    而在某個陰暗的角落，一個身影籠罩在黑袍中，發出了沙啞的笑聲：“守護？真是天真。力量就是用來掙脫一切束縛的，他卻想給我們套上新的枷鎖……那就看看，是他的新秩序硬，還是我們的混沌更自由。”
    實驗室裏，博士聳了聳肩：“看吧，我就說。總有人不聽勸。”
    雷毅氣得直罵娘：“這幫白眼狼！沈安救了他們的命，他們還想反過來咬一口！”
    “不，他們說的或許沒錯。”沈安睜開眼，神色沒有絲毫波動，“我確實……剝奪了他們的一部分‘可能性’。想讓所有人都接受，沒那麽容易。”
    就在這時，博士的數據體忽然劇烈地閃爍起來，語氣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凝重。
    “沈安，出問題了。”
    他指向全球地圖上的一點，那是在一座沿海城市的位置，一個詭異的紅黑色旋渦正在迅速擴大。
    “這是什麽？”
    “法則失衡點。”博士解釋道，“‘原點’重構，相當於把一張揉皺了的紙給強行熨平了。但紙上總有些折痕是熨不掉的。這些‘折痕’區域，物理法則會變得極不穩定，周期性地崩潰或扭曲。現在，那座城市的重力法則……開始造反了。”
    屏幕上，實時衛星畫麵傳來。
    整座城市仿佛成了一個被頑童肆意搖晃的玩具盒。高樓大廈被連根拔起，倒懸在空中，汽車和行人像雨點一樣朝著天空“墜落”，然後又在某個臨界點被狠狠地砸回地麵。重力時而消失，時而反轉，時而增強百倍。
    城市中，有幾個覺醒者試圖救援，但他們的能力在混亂的法則麵前也被扭曲得不成樣子。一個火係覺醒者噴出的火焰，在半空中變成了一坨冰塊。
    更可怕的是，在法則扭曲最嚴重的中心，一些建築和物體開始融化、重組，變成嘶吼著的、無法名狀的怪物，無差別地攻擊著一切。
    “我必須過去。”沈安說道。
    “我們跟你一起去！”雷毅和靈汐異口同聲。
    “這可不是鬧著玩的，”博士提醒道，“在這種地方，你體內的法則核心可能會和它產生共鳴，後果未知。而且……”
    他的數據流閃過一串極其隱晦的信號記錄。
    “我還在那附近，檢測到了一些非常微弱的、不屬於任何已知覺醒者的能量殘留。很像是……之前獵殺你們的那個‘第三方勢力’。”
    沈安的目光冷了下來。
    他沒有再多說，隻是看向剩下的聯軍成員。
    “願意跟我去處理這個爛攤子的，現在站出來。”
    片刻的沉默後，雪奈、卡薩，還有十幾個在之前的戰鬥中見識過沈安力量的覺醒者，默默地走到了他身後。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沈安點了點頭，下一秒，他的手輕輕一揮。
    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，周圍的冰天雪地瞬間消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撲麵而來的海風，以及遠處那座如同人間地獄般的城市。
    空間傳送。
    不，比那更高級。
    卡薩能感覺到，他們不是“移動”了過來，而是沈安直接將“北極”和“這座城市”的坐標，在法則層麵上進行了重疊。
    他們站在一座山丘上，俯瞰著下方混亂的城市。
    恐慌的尖叫聲，建築的垮塌聲，怪物的嘶吼聲，混雜在一起，刺痛著每個人的耳膜。
    “怎麽搞？直接衝進去？”雷毅已經握緊了拳頭。
    “不。”沈安搖了搖頭，他閉上眼，似乎在感受著什麽。
    “風在哭，石頭在尖叫，光線在恐懼……這座城市的‘法則’，像一個生了重病的人，很難受。”
    他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，然後，他朝著城市的方向，伸出了手。
    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，也沒有毀天滅地的光柱。
    他隻是那麽伸著手，五指張開，像一個雕塑家，在對著自己的作品，進行著最細微的調整。
    眾人看見，城市裏，一棟正在“飛向”天空的醫院大樓，突兀地、卻又無比柔和地停在了半空中。然後，它緩緩地、平穩地落回了地基上，嚴絲合縫。
    一個正從高空墜落的女孩，下墜的速度忽然變得像羽毛一樣輕柔，安全地飄落在地。
    那些由扭曲法則異化出的怪物，身體開始分解，變回了它們原本的模樣——扭曲的鋼筋，破碎的磚石，融化的汽車。
    整個城市的重力，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撫過，所有的混亂與癲狂，都被溫柔地安撫、修正，回歸了它本應有的秩序。
    前後不過幾分鍾，整座城市，恢複了平靜。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呆了。
    這已經不是“力量”了。
    這是創世，是神跡。
    沈安收回手，臉色微微有些蒼白。顯然，這種“修正”對他並非毫無消耗。
    “這就……完了？”雷毅結結巴巴地問。
    “暫時。”沈安看向城市中心，“病根還在，我隻是暫時壓製住了症狀。”
    他正準備帶領眾人進入城市，找出那個核心的“折痕”，可就在這時，一直沉默的卡薩，突然渾身一顫，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恐眼神，望向了天空。
    沈安也同時抬起了頭。
    他能感覺到，就在剛才，他“修正”城市法則的那一刻，一股極其微弱，卻又無比清晰的“漣漪”，以這座城市為中心，擴散了出去。
    穿過了大氣層，穿過了太陽係，朝著某個無比遙遠的、未知的深空，傳遞而去。
    像是在平靜的宇宙深淵裏，投下了一顆會發光的石子。
    它在告訴某些存在：
    “這裏，有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