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，像一塊被洗幹淨的藍寶石，澄澈得讓人心慌。
    山丘上，海風吹過，帶著劫後餘生的鹹濕和一絲不真實的寧靜。
    沒人說話，所有人都看著山下那座恢複了秩序的城市，又偷偷地，用眼角的餘光瞟向沈安。
    那眼神複雜極了，有敬畏，有感激，但更多的是一種麵對未知時的本能恐懼。
    “那個……”雷毅抓了抓後腦勺，打破了這片死寂，他努力想讓氣氛輕鬆點，結果一張嘴就有點結巴，“你……你現在算是……神仙？能掐會算，撒豆成兵的那種？”
    沒人笑。
    連雷毅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蠢。
    沈安轉過頭，看著他。那雙眼睛裏沒有星辰大海，也沒有什麽法則流轉，就隻是看著他，很安靜。
    “我還是我。”沈安開口，聲音有些沙啞，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疲憊。
    靈汐默默地走到他身邊，沒有問那些關於力量、關於未來的大問題，隻是從背包裏拿出一瓶水，擰開，遞給他。
    “累了吧？”她問。
    這兩個字，像一根針，輕輕戳破了沈安身上那層“神”的外殼。他接過水，喝了一口，那股從法則層麵抽調力量後的空虛感，才稍微被潤澤了一些。
    “有點。”他承認。
    看到這一幕，雷毅懸著的心莫名其妙地就放下了大半。還好，還好，沒變成那種隻會說“天道無情”的木頭人。
    “隻是有點？我的老天，你剛剛可是把一座城市給‘ctr+z’了！”博士的數據體憑空出現，在空中扭曲成一個大大的感歎號，“你知道你剛才的行為在宇宙文明等級裏算什麽嗎？新手村村長兼職g！恭喜你，成功把這個服務器的存在，廣播給了整個星區。”
    他的數據流迅速變幻，在眾人麵前投射出無數混亂的畫麵。
    <剛上線，玩家們就炸鍋了。”
    屏幕上，是世界各地的實時新聞和網絡論壇。
    一個金發碧眼、穿著考究西裝的男人在聯合國緊急會議上慷慨陳詞：“……力量的無序增長是對現有國際秩序的根本性顛覆！我們必須建立一個由主權國家主導的監管機構……”
    畫麵一轉，一個陰暗的地下基地裏，一名穿著舊式“秩序之子”製服的青年，正對著一群同樣狂熱的同伴嘶吼：“高橋上將的理念沒有錯！錯的是那個竊取了‘原點’的混沌病毒！沈安，他用謊言汙染了秩序！我們要撥亂反正，修正這個被汙染的世界！”
    緊接著，畫麵又跳到一個充斥著重金屬音樂和塗鴉的廢棄工廠，一個渾身紋身的女人踩在音箱上，用麥克風向著底下狂熱的人群尖叫：“他們‘校準’了我們的力量！聽聽這詞兒，校準！他們奪走了我們進化的無限可能，想把我們變成溫順的綿羊！去他媽的守護，老子要的是絕對的自由！”
    全球各地的覺醒者，因為力量的“格式化”，分化成了無數派別。
    有人擁護，有人恐懼，有人則將沈安視為了新的獨裁者，新的敵人。
    高橋死了，但他親手點燃的火，卻燒得更旺了。
    “看到了吧？”博士攤了攤手，“神不好當，總有刁民想造反。你那個全球廣播，聽起來更像是一封宣戰書。”
    雷毅氣得臉都紅了：“這幫白眼狼！沒有沈安，他們早他媽變成高橋的充電寶了！現在倒反過來咬人了？”
    “不怪他們。”沈安卻很平靜，“我確實拿走了他們的一些東西。憤怒、偏激、毫無顧忌的自由……這些也是力量的一部分。我給了他們‘安全’，卻剝奪了他們的‘可能性’。”
    他看著那些混亂的畫麵，似乎在思考著什麽。
    “而且……”博士的數據體忽然閃爍了一下，語氣裏那股玩世不恭的味道消失了，“在這些吵吵嚷嚷的噪音底下，我聽到了一些‘安靜’的聲音。”
    他調出一份能量頻譜分析圖，上麵有一段極其微弱、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異常信號。
    “還記得之前獵殺你們的那些‘清潔工’嗎？那個所謂的‘第三方勢力’。高橋完蛋後，他們也消失了。但我總覺得，他們就像是趴在餐桌底下的野狗，等著所有人打完架，好看看到底是誰贏了，然後決定該向誰搖尾巴，或者……該從誰的屍體上撕下一塊肉。”
    實驗室的幸存者們，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。剛打完一個滅世級的boss，結果發現世界地圖上冒出來一大堆新的紅名怪，甚至還有一個隱藏boss在潛行。
    這遊戲還怎麽玩？
    “我們……接下來怎麽辦？”雪奈輕聲問，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，顯然伊萬的死對她打擊很大。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安身上。這一次，不再是恐懼，而是茫然中的唯一指望。
    沈安沒有立刻回答。他看向山下的城市，救援人員已經進場，一切都在恢複。但他知道，這隻是表象。
    就像博士說的，他隻是熨平了紙上最顯眼的褶皺，但那些更細微、更深層的折痕，隨時可能再次讓這張紙變得扭曲。
    他不能永遠當一個救火隊員，東奔西跑地去“校準”那些“法則失衡點”。
    “我們不能隻修補漏洞。”沈安終於開口，“我們需要重寫防火牆，建立新的規則。”
    他環視了一圈身邊的同伴。雷毅，靈汐，雪奈，卡薩，還有那十幾個選擇相信他的覺醒者。
    這就是他最初的班底，也是新世界的基石。
    “博士，找一個地方。一個絕對安全，能隔絕一切窺探的地方。”沈安下令。
    “哦？打算建個新基地？‘正義聯盟’還是‘複仇者聯盟’？名字想好了嗎？”博士又恢複了那副欠揍的模樣。
    “就叫‘方舟’吧。”沈安說。
    下一秒，他抬起手，對著麵前的空氣輕輕一劃。
    空間沒有被撕裂，而是像拉開了一道看不見的拉鏈。
    拉鏈的另一頭，不再是海風和城市，而是一片被柔和光芒籠罩的、廣闊得望不到邊際的純白空間。
    “這是……”雷毅目瞪口呆。
    “基於你的法則核心，臨時開辟的一個亞空間。理論上，隻要你不死，這裏就是絕對安全的。當然，水電網得自己想辦法。”博士解釋道。
    沈安率先走了進去。
    雷毅和靈汐緊隨其後。剩下的覺醒者們猶豫了一下，也咬著牙跟了進去。
    當最後一個人也進入後，那道“拉鏈”在現實世界中悄無聲…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一直沉默不語的卡薩，那個能預見未來的先知，突然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，他死死地盯著眾人剛剛消失的地方，那片空無一物的天空，用一種帶著哭腔的驚恐聲音，喃喃自語。
    “我看到了……我看到了……”
    “你看到什麽了？”旁邊的博士好奇地問。
    卡薩猛地抬起頭，雙眼無神，瞳孔渙散，仿佛靈魂被抽走了一半。
    “我看到……那道漣漪……抵達了終點。”
    “然後呢？”
    “終點……睜開了眼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