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間置換完成的瞬間，一股混雜著鐵鏽和塵埃的古老氣息就灌滿了每個人的肺。
    “咳咳……這什麽鬼地方？幾千年沒通過風了？”雷毅揮舞著手臂，試圖扇開眼前的灰塵，腳下踩著的石板發出空洞的回響。
    他們身處一座宏偉得不像話的地下建築內。
    與其說是遺跡，不如說是一個廢棄的神殿。
    巨大的石柱直通向望不到頂的黑暗，牆壁上刻滿了複雜的紋路，既有類似遠古圖騰的符號，又有明顯是高科技產物的精密線路，兩者以一種詭異的方式交織融合，看得人頭皮發麻。
    “這裏的空間……是活的。”卡薩的聲音帶著顫音，他死死抓著自己的胳膊，仿佛這樣能讓他感覺更真實一些，“時間在這裏沒有意義，上一秒和下一秒隨時可能顛倒。”
    靈汐沒有說話，隻是默默地走到一根石柱旁，伸出手，卻在距離石柱表麵還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。
    她能感覺到，那裏有一層無形的能量場，冰冷、死寂，拒絕任何生命的靠近。
    “博士，有什麽發現？”沈安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。
    “有！而且是大發現！”
    博士的數據體在沈安麵前展開，興奮地閃爍著，“這裏的能量波動和‘原點’同源，但不完全相同！如果說‘原點’是一個能量發射塔，那這裏……更像一個接收器，一個觀測站！是那個‘注視’著你的存在，為了更方便地‘看’你，在地球上設置的‘眼睛’！”
    觀測站？沈安咀嚼著這個詞，心裏那股被窺探的感覺愈發清晰。
    “管它什麽站，既然是眼睛，挖了就是！”雷毅活動著手腕，關節發出劈啪的聲響，一道電光在他掌心凝聚。
    他話音未落，前方深邃的甬道裏，幾個漆黑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飄了出來。
    那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或機械。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，隻是純粹的、扭曲的“空洞”，所過之處，連光線都被吞噬。其中一個“空洞”緩緩飄向旁邊的一根石柱。
    沒有撞擊，沒有爆炸。
    那個“空洞”隻是輕輕地觸碰了一下石柱，石柱被觸碰的部分就憑空消失了。不是碎裂，不是分解，就是完完全全地、從概念上被抹除，斷口平滑得能當鏡子用。
    “我操……”雷毅剛凝聚起來的電光瞬間熄滅了，他甚至沒敢把這句髒話罵完。
    這種攻擊方式，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範疇。
    “別攻擊！”博士尖叫起來，“它們是‘虛無守衛’！由純粹的‘空無’法則構成！任何能量和物質攻擊，都會被它們直接吞噬並抹除掉！”
    話音剛落，那些“虛無守衛”已經將小隊包圍了起來，緩緩逼近。那種被徹底清空的壓迫感，比任何實質性的威脅都更令人窒息。
    就在眾人不知所措之際，靈汐卻向前走了一步。
    “靈汐！”沈安下意識地喊道。
    “它們沒有惡意。”靈汐的聲音很輕，卻異常堅定，“它們……隻是在執行命令。像一段沒有感情的程序。”
    她閉上眼睛，柔和的生命能量從她身上散發出來，但並非去攻擊，而是嚐試著去……溝通。
    “它們不是生命，但也不是死物。”靈汐的眉頭微微蹙起，“它們是規則的執行者，它們的‘存在邏輯’就是抹除一切‘異常’。在我們闖入的瞬間，我們就被判定為‘異常’了。”
    沈安看著靈汐，她的發現像一道閃電劃破了他的思緒。
    執行命令的程序？
    他同樣閉上了眼，不再將這些“虛無守衛”視為敵人，而是嚐試去理解它們。他放開了自己的法則核心，那股混合了秩序、混沌與人性的力量，不再是用於戰鬥，而是化作一道詢問的信號，探向了其中一個“守衛”。
    【目標：抹除異常。】
    一個冰冷、不帶任何感情的“邏輯”反饋回沈安的意識裏。
    原來如此。
    沈安睜開眼，眼中金光一閃。他沒有去攻擊，也沒有去防禦，而是用自己的力量，向這些“虛無守衛”下達了一個新的“指令”。
    【修正指令：將‘守護遺跡’設為最高優先級。】
    嗡——
    所有“虛無守衛”的動作猛地一滯。它們身上那吞噬一切的“空無”氣息迅速收斂。幾秒鍾後，它們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，轉身，無聲地飄回了甬道的黑暗深處，成為了真正的守衛。
    雷毅張著嘴，半天沒合上：“這就……搞定了？動動嘴皮子就行？”
    “不是動嘴皮子。”沈安搖了搖頭，“是修改了它們的底層代碼。”
    解決了守衛，小隊一路暢通無阻，抵達了遺跡的最深處。
    這裏是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，空間的中央，懸浮著一顆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巨大晶體。它通體透明，內部卻仿佛容納了整個宇宙。無數星辰在其中生滅，無數個世界的畫麵如走馬燈般閃爍，誕生，繁榮，然後歸於寂滅。
    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。這才是真正的神跡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晶體內部萬千世界的畫麵突然開始向中心收縮、匯聚。光與影交織，最終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。
    它沒有五官，沒有實體，隻是一個不斷變化的、由宇宙法則本身構成的概念性存在。
    “觀察者”。
    沈安的腦海裏自動浮現出這個名字。
    下一秒，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信息流，直接衝進了他的意識。沒有聲音，沒有語言，隻有最純粹的“信息”。
    【宇宙誕生之初，留下一道創傷。】
    【“原點”，即為創傷之核。】
    【你的行為，激活了宇宙的自愈本能。】
    信息流冰冷而宏大，解釋了所有謎團。高橋，不過是無意中利用了這道“創身”的工具人。而沈安，則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啟動“自愈程序”的鑰匙。
    【引導你，成為自愈的核心。】
    【修複創傷，你將與法則同在，化為永恒。】
    這就是“觀察者”的目的。它不是要毀滅，而是要“引導”，或者說，“同化”。它要沈安放棄自我，獻出一切，成為修複宇宙的“補丁”。
    成為沒有感情，沒有思想，純粹的法則本身？
    “我拒絕。”
    沈安的回答不是說出口的，而是用行動吼出來的。他體內的“人性”光芒前所未有地爆發，混合著秩序與混沌的力量，化作一道利劍，狠狠地斬向了那股試圖“引導”他的信息流。
    他，是沈安。不是什麽狗屁的法則，更不是什麽補丁！
    “觀察者”似乎沒有預料到他的反抗。或者說，在它的邏輯裏，根本不存在“拒絕”這個選項。
    那個由光影構成的輪廓，隻是輕輕地抬了一下“手”。
    瞬間，整個遺跡的法則被徹底顛覆。
    雷毅剛要罵出口的髒話凝固在嘴邊，靈汐擔憂的表情定格在臉上，卡薩驚恐地睜大的雙眼失去了神采。除了沈安，所有人都被凍結在了時間裏，變成了栩栩如生的雕像。
    這就是更高維度的力量。不跟你講道理，直接修改規則。
    【反抗，無意義。】
    冰冷的信息再次傳來。
    沈安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量緩緩拖拽，要將他從身體裏剝離，融入那片冰冷的法則之海。
    “瘋子！快！聽我說個瘋子計劃！”博士的數據流在沈安的腦海裏瘋狂閃爍，聲音都變了調，“別跟它硬碰硬！你打不過！它想同化你，你就反過來咬它一口！用你的‘三位一體’力量，強行從它的信息流裏撕一塊下來！把它當成一個u盤，下載它的數據！”
    這個念頭，比自殺還要瘋狂。
    但沈安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。
    “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    他放棄了所有抵抗，任由那股力量將自己的意識拖拽而出，但在被徹底同化的前一刹那，他將自己所有的力量——秩序、混沌，以及那最核心的、最不屈的“人性”，逆向引爆！
    他的意識像一張網，狠狠地紮進了“觀察者”那浩瀚無垠的信息流中，然後猛地向回一扯！
    “滾出來！”
    轟！
    沈安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塞進了一整個宇宙，無數混亂的、不屬於他的信息和法則碎片瘋狂湧入，他的靈魂在被撕裂的邊緣瘋狂顫抖。
    但他成功了。
    他強行扯下了一小塊“觀察者”的“數據”，也借著這股反衝力，掙脫了那股法則的束縛。
    他看了一眼被定格的同伴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，發動了空間傳送。
    眼前景象變換，下一秒，他們已經回到了“方舟”的亞空間基地。
    那股令人絕望的“注視”消失了。
    沈安再也支撐不住，身體一軟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，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    在他緊閉的雙眼中，無數陌生的、來自更高維度的法則符文，正在瘋狂地閃爍、重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