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往左！再往左偏一點！哎對，就是那棟歪著脖子的寫字樓，把它扶正了！”
    雷毅扯著嗓子，懸浮在半空中，像個手舞足蹈的交通協管員。
    他的腳下，是一座物理學集體罷工的城市。馬路像麻花一樣扭曲著衝向天空，汽車和路燈則像熟透的果子，掛在翻轉過來的地麵上。
    沈安站在一片懸浮的街心公園上，閉著眼，伸出一隻手。
    無形的偉力從他身上延伸出去，覆蓋了整座城市。
    那些錯亂的重力法則，就像一團被貓玩過的毛線，正在被他一根根地重新捋順。
    這已經是他們“全球巡回演出”的第七站了。
    半個月來，這支被命名為“方舟”的小隊，就像是世界級的消防員，哪裏出現法則災難，他們就瞬移到哪裏。
    隨著最後一棟建築緩緩落回地基，扭曲的空間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呻吟，終於恢複了正常。
    市民們的歡呼聲從地麵傳來，混雜著劫後餘生的哭泣。
    “搞定，收工！”雷毅落到沈安身邊，抹了把汗，“說真的，你這能力，幹裝修絕對是把好手，拆遷辦都得管你叫祖師爺。”
    沈安沒有回應。他皺著眉，望向天空，仿佛在傾聽什麽。
    “怎麽了？”靈汐走了過來，她能感覺到沈安的情緒有些不對勁。
    “那東西……又來了。”沈安輕聲說。
    他口中的“那東西”，就是卡薩預言裏的“漣漪”。
    起初，那隻是一種微弱的、背景噪音般的感覺。
    但隨著他動用法則力量的次數越來越多，那道“漣漪”也越來越清晰，越來越……專注。
    就像是黑暗中，有什麽東西察覺到了光，然後慢慢地、不帶任何感情地，把視線投了過來。
    “博士，分析一下。”沈安在意識中下令。
    <大人。”博士的數據流在眾人麵前展開，構成一張複雜的宇宙背景輻射圖，“每一次你進行‘法則校準’，就像是在平靜的宇宙池塘裏扔下一塊石頭。現在，石頭扔得多了，池塘對麵的某個大家夥，好像注意到你了。”
    數據圖上，幾個新的光點在全球地圖上被標記出來，它們散發著一種與“原點”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動，古老、純粹，且充滿了侵略性。
    “這些不是高橋留下的爛攤子。”博士的語氣難得地嚴肅起來，“它們是新的‘信標’，像是在……回應你的力量。”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一直跟在隊伍後麵的卡薩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抽噎。
    他抱著頭蹲了下去，身體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。
    “眼睛……好多眼睛……不是血肉的……是……是幾何體……是概念……”他語無倫次地念叨著，瞳孔裏映不出任何現實的景象，隻有一片混沌的恐懼。
    雷毅剛想上去扶他，沈安卻猛地抬手攔住了他。
    “別碰他！”
    一股冰冷到極致的漠然感，毫無征兆地降臨在沈安的意識深處。
    那不是殺意，不是憤怒，甚至不是惡意。那是一種純粹的“注視”，就像一個生物學家在觀察培養皿裏的微生物，不帶任何情感，隻有探究和審視。
    這股“注視”的源頭，讓沈安感到了一絲熟悉的悸動。很像當初“吾主”降臨時的感覺，但又有著天壤之別。如果說“吾主”是一條凶猛的看門犬，那這股“注視”，就是那條狗背後，那個真正的主人。
    “嗡——”
    沈安身體一晃，剛剛被他“扶正”的城市，突然發出一聲巨響。遠處一棟剛歸位的大樓，其重力法則瞬間失控，不是扭曲，而是直接反轉。整棟樓連帶著地基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連根拔起，緩緩向著天空飄去。
    “我靠！怎麽回事？”雷毅大驚。
    “是幹擾！”博士尖叫起來，“那股‘注視’幹擾了你的力量輸出！它在測試你！”
    沈安的臉色白得像紙。他能感覺到，那股“注視”像一根探針，刺入了他的法則核心，讓他的力量在輸出的瞬間出現了一絲偏差。就是這一絲偏差，造成了眼前的二次災害。
    他立刻集中精神，試圖重新穩定那棟大樓的法則。
    可就在這時，那棟漂浮的大樓周圍，空間開始像沸水一樣翻滾。幾個由純粹的法則扭曲凝聚而成的怪物，從虛空中擠了出來。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，有的像一團不斷變換形狀的立體幾何，有的像一道會“吞噬”光線的黑色裂痕。
    其中一個“幾何體”怪物，對準下方城區的一片建築。它沒有發射任何能量，隻是自身“旋轉”了一下。
    下一秒，那片城區的“存在”概念就被抹除了一部分。建築沒有爆炸，沒有崩塌，而是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樣，憑空消失了一塊，留下了平滑如鏡的切麵。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呆了。
    “這他媽是什麽攻擊方式？”雷毅的聲音都變了調。
    “概念性攻擊！”博士的數據體瘋狂閃爍著紅光，“別用能量去打！它會直接扭曲你的攻擊法則！”
    聯軍的幸存者們，臉上寫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。他們剛剛戰勝了高橋，以為迎來了新生，卻沒想到，真正的恐怖，現在才剛剛開始。
    沈安沒有時間去理會那些怪物。他必須先穩住那棟不斷上升的大樓，裏麵還有數千名平民。他拚盡全力，將自己的法則之力死死地纏繞住整棟建築。
    然而，那股冰冷的“注視”再次加強了。
    它像是在給這場災難“加碼”。大樓的重力法則變得愈發混亂狂暴，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和他角力，試圖將這棟建築徹底撕碎。
    沈安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，嘴角滲出了一絲血跡。他體內的力量，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被消耗。
    “撐住！”靈汐衝到他身後，將自己的力量毫不保留地輸送給他。雷毅和其他覺醒者也反應過來，紛紛將自己的力量匯集過去。
    但他們的力量，對於這場法則層麵的角力來說，無異於杯水車薪。
    “沒用的……”沈安咬著牙，“這不是能量的對抗……是……權限的爭奪……”
    他猛地睜開眼，那雙一度平靜如星空的眸子裏，血色與銀光再度交織，而位於中心的金色人性光芒，則前所未有地熾烈起來。
    “滾！”
    他發出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怒吼。
    一股混合了秩序、混沌與人性的全新力量，從他體內爆發，不再是溫柔地“修正”，而是粗暴地“覆蓋”！
    他強行將這片區域的法則，暫時變成了自己的“絕對領域”。
    漂浮的大樓猛地一頓，然後以一種違反慣性的姿態，被硬生生地按回了地麵。那些由法則扭曲構成的“異變體”，在沈安的“絕對領域”中，像是遇到了不兼容的代碼，閃爍了幾下，便無聲地消散了。
    危機解除。
    沈安卻再也支撐不住，單膝跪倒在地，劇烈地喘息著。他的身體，幾乎被抽空了。
    “結論出來了。”博士的數據體出現在他麵前，聲音裏沒有了半點戲謔，“那個‘存在’，不是想殺了你。它在‘學習’你，或者說……它想搞明白你是如何重構‘原點’的。最終，它可能會選擇……‘吸收’你。”
    幸存的聯軍成員們圍了過來，看著幾乎脫力的沈安，每個人的心裏都沉甸甸的。他們剛剛親眼目睹了一場無法理解的戰鬥，也感受到了那種令人絕望的、更高維度的惡意。
    “媽的。”雷毅一拳砸在地上，眼神卻無比堅定，“不管它是什麽鬼東西，想動沈安，先從老子的屍體上跨過去！”
    “還有我。”靈汐扶著沈安，輕聲但有力地說道。
    雪奈、卡薩，以及剩下的所有覺醒者，都默默地站到了沈安的身後。恐懼依然存在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種同生共死的決然。
    沈安抬起頭，擦掉嘴角的血跡。他知道，被動地防守，隻會被一次又一次地試探，直到被徹底摸清底細，然後被“吸收”。
    他不能等。
    他必須主動出擊。
    沈安的目光，投向了博士剛剛在地圖上標記出的那幾個，不斷閃爍著的、全新的“能量信標”。
    “博士。”他開口，聲音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。
    “把我們送到最近的那個點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