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警察同誌，這不對吧？”
    王明強梗著脖子，額角青筋微微跳動，他提高音量大聲爭辯道，試圖用聲音掩蓋內心的慌亂：“我不偷不搶的，我這是你情我願的交易！我出錢，買他們的東西，然後我再賣出去，這我怎麽還犯法了呢？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？”他的手掌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。
    喬大梁眼神銳利如刀，冷冷地掃過他，聲音裏不帶一絲溫度：“你出錢收東西，這本來沒問題，但你收的是正經東西嗎？那些來找你賣東西的人，他們的東西是好道來的嗎？”他向前逼近半步，語氣帶著壓迫感，“你還委屈上了？如果沒有你這種幫忙給不法分子銷贓的人存在，他們怎麽可能那麽猖獗，到處偷東西？如果沒有你們這種人幫忙銷贓，他們偷了東西都出不了手，無法轉化為金錢！自然也就不會偷盜了。說白了，你這種人的存在，就是為盜竊分子提供了生存的土壤！你覺得你沒犯法？”
    王明強此刻心裏“咯噔”一下，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蛇纏繞上脊椎。他心想，自己的行為難道真的犯法了？而且觸犯的還是刑法？要承擔刑事責任？想到“坐牢”兩個字，他的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。
    但他表麵上肯定不會這麽輕易就認輸，就放棄了。他強行挺直腰板，繼續梗著脖子，語氣雖然強硬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張聲勢：“警察同誌，你不用說這種話來嚇唬我，我不怕你這個！我承認我確實收了一些可能來路不是那麽正的東西，但那跟我沒關係啊。又不是我偷的，也不是我搶的，我隻管出錢買進來，我又不是警察，難道我還管他們是不是小偷強盜嗎？”他咽了口唾沫，又補充道，“再說了，就算我不收，他們也會找其他人賣出去，一樣的，不會改變什麽。”他的目光有些閃爍，不敢與喬大梁對視。
    喬大梁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，語氣斬釘截鐵：“你覺得你沒犯法，並不是你真的沒犯法，隻能說明，你是個法盲！”
    “刑法中有一個罪名叫做【銷贓罪】，當然這是以前的通俗的叫法，現在改名為【掩飾、隱瞞犯罪所得、犯罪所得收益罪】。”
    “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條規定了，明知是犯罪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而予以窩藏、轉移、收購、代為銷售或者以其他方法掩飾、隱瞞的，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製，並處或者單處罰金；”
    “情節嚴重的，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，並處罰金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喬大梁目光犀利如鷹隼，緊緊鎖住王明強慌亂的眼睛。
    “你剛才說的話就表明你很清楚那些電瓶車是偷來的，是非法犯罪所得，而你在明知的情況下，卻依舊進行收購，代為銷售，這便觸犯了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條的規定。”
    “你現在就涉嫌銷贓犯罪！”
    “王明強，跟我們走一趟吧。”
    王明強頓時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，額頭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，心跳“咚咚咚”地擂鼓般加速，掌心也變得濕滑粘膩。連帶著聲音都抑製不住地有些發顫，帶著明顯的慌亂。
    “不不不，不是，警察同誌，這不合理啊！”
    “那麽多人都銷贓呢，怎麽就抓我一個人？”
    王明強在極度恐慌下已經有點失去理智，話脫口而出。
    喬大梁頓時麵露意動之色，身體微微前傾，目光緊緊盯著王明強，捕捉著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：“哦？那麽多人？來來來，王明強你倒是跟我說說看，都有哪些人？”他的聲音帶著循循善誘的意味。
    “啊？我說了嗎？我說那麽多人了嗎？”王明強猛地回過神來，瞳孔微縮，他用力眨了眨眼，臉上擠出幾分生硬的困惑，開始裝傻充愣。
    倒不是他多麽講義氣。
    實在是……
    擔心遭到報複。
    都在這一行裏麵混，王明強自然是了解一切“同行”的情況。同樣的，他也知道一些行業禁忌。其中最關鍵最重要的一條就是，不能跟警方或者別的執法部門出賣同行。同行之間，有競爭，這都很正常。打生打死，也可以。但不能跟執法部門出賣。一旦這麽做了，立刻就會遭到行業內所有人的唾棄和排擠，並且被舉報了的同行，肯定咽不下這口氣，勢必是要報複回來的。而且報複也不可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那種，想到可能麵對的後果，他就不寒而栗。
    此刻，
    王明強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，似乎是在無意間，把同行給出賣了。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。要是真的因為自己這一句話，導致同行們被警察抓了的話……他王明強在行業裏的名聲可就徹底臭了。以後誰還敢跟他合作？難道不怕再被他出賣？所以，被同行報複還是其次，更要命的是這麽一來，王明強以後在行業內部，怕是會舉步維艱，難以生存。要知道，這可是他賴以生存的手段。要是真的在這個行業裏混不下去了……以後咋辦？就算坐牢出來，都沒有謀生手段了。想到黯淡的未來，他的臉色更加蒼白。
    因此，
    王明強急急忙忙往回找補，嘴唇哆嗦著說道：“警察同誌，這肯定是你聽錯了，不存在的事兒，哪有什麽別人啊……我自己能顧好我自己就不錯了，上哪兒知道別人的事情去？真的搞錯了警察同誌。我剛才說胡話呢，嚇糊塗了。”他試圖用幹笑掩飾，但那笑聲卻顯得異常幹澀。
    喬大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：“王明強，你又說我聽錯了，又說你說胡話。那麽問題來了，到底是你沒有說而是我聽錯了呢，還是我沒聽錯你確實說了？你這前後矛盾，讓我很難相信你的話啊。”
    喬大梁雙眼直勾勾盯著王明強，那目光極具穿透力，似乎要看穿他的內心。
    王明強心裏是咯噔又咯噔，心髒“咚咚咚”地狂跳不止，都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。他現在徹底陷入了兩難境地，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了。好像怎麽也是錯。如果繼續死扛到底？開玩笑，雖然王明強不懂法也沒有進過局子，但他很清楚，警方有“坦白從寬抗拒從嚴”的政策。他如果死扛著不交代，很可能會讓自己刑罰加重，那冰冷的刑期仿佛已經在眼前延長。可要是交代了？那出賣同行的後果，王明強也承受不起，仿佛已經能看到同行陰狠報複的眼神。兩種念頭在他腦海裏激烈交戰，讓他額頭的汗珠越聚越大，最終沿著鬢角滑落。
    就在王明強內心糾結不已，臉色變幻不定的時候，喬大梁再次開口，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：“王明強，再給你普普法，刑法第三百一十條規定了包庇罪，也就是說，明知是犯罪的人而為其提供隱藏處所、財物，幫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證明包庇的，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製；情節嚴重的，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。 犯前款罪，事前通謀的，以共同犯罪論處。”
    “你要想清楚。”
    “如果你明知有人犯罪，而你知情不報，甚至還幫他們隱瞞拖延，那麽你這也是犯罪你知道嗎？”
    喬大梁盯著王明強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“一旦那些人被我們警方抓獲，查明犯罪事實，到時候，你的包庇犯罪，也將會成立，你要為此承擔刑事責任！”
    “王明強，為了包庇他人，讓自己承擔更多的刑事責任，你確定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？”他的話語像重錘一樣敲在王明強心上。
    “啊這……”
    王明強頓時愣在原地，張著嘴，喉嚨裏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，發不出完整的聲音。
    整個人腦瓜子嗡嗡作響，仿佛有無數隻蜜蜂在裏頭亂飛。
    內心一片亂麻，各種念頭和恐懼交織在一起，讓他幾乎無法思考。
    他當然不想這樣，不想罪上加罪。
    可……
    難道真的要出賣那些人？
    王明強跟那些同行並沒有什麽交情，出賣他們也沒什麽心理負擔，甚至可以說，因為他們是競爭對手，彼此競爭激烈，還曾經因為爭搶貨源而發生過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。如果能舉報了他們，其實王明強非但不會有心理負擔，反而還會隱隱有種報複的快意。但問題就是……舉報同行所帶來的後果，那在行業內社會性死亡的結局，是他不想承擔的。因此才會陷入深深的糾結當中，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。
    喬大梁也沒有進一步催促和逼迫，隻是抱著手臂，冷靜地觀察著王明強臉上掙紮的表情。
    因為他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。
    自己隻需要把個中利害，跟王明強說清楚，他隻要不是個傻子，就肯定能自己想清楚的。
    所以喬大梁擺了擺手，語氣不容置疑：“刑了，你先好好想想，不著急，等回了所裏，有的是時間給你慢慢交代，走吧，王先生！”
    就這樣，
    在王明強還在心神不寧、腳步虛浮之際，他便被兩名警察一左一右架著胳膊，帶離了雜亂的倉庫，押上了警車。
    回了所裏之後，立刻就被丟進了光線明亮卻氣氛壓抑的訊問室，針對他長期的銷贓行為，展開了正式的訊問。
    另一邊。
    女警杜晶晶也帶著一隊人馬，根據孫達勝和沙午京提供的另一條線索，迅速前往逮捕另一個銷贓環節的關鍵人物。
    這個名叫蘇強盛的人，並不是王明強那樣的流動中間商、二道販子。
    他自己就是開電瓶車行的，有著看似正規的門麵作為掩護。
    他把那些來路不明的電瓶車低價收進來，進行一番改裝，或者替換零件、維修翻新等，搖身一變，好好包裝一番，然後就能以二手正品的名義轉手賣出去，利潤豐厚。
    他不需要像王明強那樣四處尋找下遊渠道。
    因為他自己就是最下遊，直接麵對最終消費者。
    因此，他賺的一點都不比王明強少，甚至有時候行情好了，憑借其“正規”門店的幌子，還能賺得更多，日子過得相當滋潤。
    隻可惜……這些看似穩妥的“生意”和逍遙的日子，都將成為過去式。
    因為警察已經找上門，銳利的目光早已鎖定了這家看似平常的電瓶車行。
    不但賺錢的路子沒了，而且，連人，都得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