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案子其實並不算複雜。
    案情脈絡清晰，證據鏈條完整確鑿。
    隻不過在審訊過程中，朱岡獵主動交代了新情況，供出孫達勝和沙午京還曾多次參與電瓶車盜竊，這才讓案件多耽擱了些時日。
    警方原本並未掌握這條線索，但既然得知二人除了本次搶劫外，竟還有多次盜竊前科，自然要立案深入追查。
    因此才多花了些時間展開調查。
    不過，這起盜竊電瓶車的案子本身也並不棘手。
    一方麵有朱岡獵這個知情者主動提供線索，再加上他與孫達勝、沙午京之間的微信聊天記錄作為鐵證，已經為案件打開了突破口。
    另一方麵，孫達勝和沙午京剛因搶劫案被捕，在警方連續審訊下心理防線早已崩潰，短時間內很難重新構築起堅固的心理防禦。
    再加上搶劫罪的刑期懸在頭頂，他們言行舉止更是小心翼翼，生怕罪上加罪，延長牢獄之災。
    因此，孫達勝和沙午京幾乎沒做什麽抵抗，就老老實實全盤供認了。
    其實，就算他們拒不交代、不願配合、不肯坦白……
    也無妨。
    警方自有專業的偵查手段與調查渠道。
    再加上朱岡獵提供的多條情報線索。
    在這種證據基本齊全、線索清晰的情況下，查清真相不過是時間問題。
    根本談不上什麽疑難雜症。
    於是，案件很快便取得了突飛猛進的進展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杭城，城郊某處舊倉庫。
    倉庫裏堆滿了各式雜物。
    鏽跡斑斑的自行車、新舊不一的電瓶車、拆解下來的電子門鎖散亂地堆在一旁。
    一個四十多歲、身高約一米七的中年男人，正戴著一雙沾滿油汙的手套，埋頭整理貨物。
    他叫王明強。
    左邊臉頰上有一道寸長的刀疤，隨著他動作微微牽動。
    這人雖然沒有固定工作，但門路廣、腦子活，什麽能賺錢就幹什麽。
    從收廢品到黑市交易，從倒賣情報到暗中銷贓，樣樣都沾一點。
    其中，倒賣電瓶車是他一項重要的收入來源。
    尤其是電瓶車的電瓶，在黑市裏相當搶手，利潤也高。
    王明強不僅熟悉行情，還掌握著穩定的銷售渠道，很清楚什麽樣的電瓶車能賣出什麽價錢。
    他常以低價從“供貨人”手中收車，轉手就以高出兩三成的價格賣出，賺取中間差價。
    比如兩百塊收來的電瓶，轉手就能賣三百、四百甚至五百。
    這一進一出，利潤相當可觀。
    而這些電瓶車的來曆，王明強心裏跟明鏡似的。
    除了極少數是個人車主來賣報廢車之外，絕大多數都是偷來的贓物。
    這一點，他再清楚不過。
    否則怎麽會有人隔三差五就來賣電瓶，而且品牌天天不重樣？
    昨天是艾瑪，今天推來個新日，明天又換成小刀，後天再來個雅迪……
    哪來這麽多不同牌子的電瓶？
    除了是偷的，還能是哪來的？
    王明強對這一切心知肚明。
    但……
    那又怎樣？
    反正不是偷他的，也不是他親手偷的。
    他不過是個中間商，低買高賣，賺點差價，至於東西的來源，他並不在乎。
    王明強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麽風險，更不會惹上麻煩。
    因此做起這行當來，甚至有些肆無忌憚。
    “唉，這段時間風聲緊，那些偷電瓶的都不敢冒頭了。”
    王明強雙手叉腰，望著倉庫裏堆積的貨，暗自歎了口氣。
    “可惜啊，這本是筆穩當的收入，現在卻大幅縮水。”
    “姓孫那小子和姓沙那小子，算起來也有半年沒來過了。”
    “還真有點想他們。”
    “那兩個愣頭青，年輕氣盛，手腳麻利，膽子也大，‘出貨量’一直不低。”
    “而且人還愣，被我三言兩語一忽悠，好多電瓶都低價出手給我了。”
    王明強不無惋惜地搖了搖頭。
    “要是這倆小子沒改行，我這邊的收入還能再往上躥一躥。”
    “唉，真是可惜啊。”
    他雖覺得遺憾，卻也沒什麽辦法。
    人各有誌，他總不能逼著別人去偷電瓶吧？
    那不成盜竊團夥的頭目了？
    王明強可不想真把自己搞成犯罪分子。
    因此他也隻是在心裏感慨幾句，並沒真動什麽念頭。
    “唉，想那麽多幹啥，繼續搬磚吧。”
    王明強甩甩頭，俯身繼續清點地上的電瓶和零件，準備聯係下家來取貨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倉庫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引擎轟鳴。
    緊接著是“砰砰”的開關車門聲，以及一串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。
    “嗯？”
    “我還沒打電話呢，老陳這就等不及了？”
    王明強咧嘴一笑，以為是合作的下遊買家提前到了。
    他轉身堆起笑臉迎上去，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渾身一僵，臉色驟變。
    瞳孔猛地收縮。
    “握草！警察！？”
    王明強心頭一緊，下意識就想往後門跑。
    可他哪跑得過訓練有素的警察。
    還沒衝出兩步，就被兩名警察一左一右夾住，當場製伏。
    “王明強，是你吧？”喬大梁板著臉走上前，聲音冷峻。
    王明強“咕嚕”一聲咽了下口水，顫聲道：“是、是我……警察同誌，你們是不是搞錯了？我沒幹壞事啊，我是老實人，我是好人！”
    他一個勁兒地辯解著，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。
    喬大梁冷笑一聲：“刑啊王明強，我們都直接找上門了，你還裝不知道？”
    “現在懷疑你涉嫌多次銷贓，已正式刑事立案，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！”
    “銷贓？”王明強眼皮一跳。
    他立刻想到那些來路不明的電瓶車和電瓶。
    難道是因為這些？
    王明強雖不懂法，但也大致明白“銷贓”是什麽意思。
    可他一直以為，頂多算是違規經營，怎麽還扯上刑事了？
    “不是，等等！警察同誌您等等！”
    王明強急忙大喊：
    “您說我銷贓，具體是指哪件事啊？能不能給點提示？”
    喬大梁聞言嗤笑：“哦？聽你這意思，還不止一次？是不是經常幫人銷贓，所以才想不起來我們指的是哪一樁？”
    王明強連連擺手：“不不不，警察同誌您千萬別誤會！我這麽老實巴交的人，怎麽可能經常幹那種事……我真是好人啊。”
    喬大梁麵無表情地說道：“你是不是好人，你說了不算，我說了也不算。一切以事實為依據，以法律為準繩！現在說再多也沒用，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。如果你真沒做過，自然沒事，走一趟就回來了。但如果確實做了……”
    他頓了頓，聲音更沉：“那你就必須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！”
    王明強喉結滾動，顫聲問：“那……那要是真犯了，會怎麽樣？罰款嗎？”
    “罰款？”喬大梁幾乎笑出聲，“你想得也太簡單了。如果查實銷贓，可是要負刑事責任的！”
    “刑事責任！！！！？？？”
    王明強頓時麵如土色。
    他原以為，就算被抓，頂多就是罰點錢、警告幾句，再嚴重也不過拘留幾天。
    怎麽還會有刑事責任！？？？
    刑事責任——那可是要坐牢的！就算不坐牢，也是緩刑，背上案底，這輩子都難翻身。
    王明強怎麽也想不通，他隻是收了幾個電瓶車而已，怎麽就跟刑事犯罪扯上關係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