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四日，天空灰蒙蒙的，北風卷著枯葉在區政府大院裏打轉。
    區委組織部的會議室內，暖氣開得很足，長條形的會議桌兩側坐滿了人。投影儀的光打在幕布上，"幹部任免討論會"幾個黑體字格外醒目。
    這次是副科正科級別的調整，組織部部務會審議通過，相關的工作人員立即在準備會議紀要和批複文件。
    這次速度非常快，明顯是有外力介入，不然組織部的人肯定會把事情拖到晚上加班的高效率時間來辦的。
    在區政府辦主任辦公室旁邊的小會議室，此時也在準備會議。
    金霖爀坐在會議桌的末端，雙手交疊放在膝上，目光直視前方。
    他今晨特意換了件藏青色休閑西裝，有點重視，但不會顯得像賣保險的在著裝上搶風頭，襯得他本就清俊的麵容更加棱角分明。
    但此刻他後背繃緊，西裝下擺的褶皺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。
    "今天會議的第一個議題，是關於政府辦綜合四科副科長金霖爀同誌的職務調整。"區政府辦主任清了清嗓子，目光掃過在座眾人，這個區政府辦黨組擴大會，不僅僅政府辦黨組成員、副主任，還有各科室負責人，"根據區委組織部的考察，擬提名金霖爀同誌為政府督查室副主任，正科級。"
    話音未落，會議室裏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。
    金霖爀的餘光瞥見左側坐著的分管自己的政府辦副主任鄭衛，對方正用鋼筆敲擊著筆記本，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。
    "我先說兩句。"政府辦主任起茶杯，抿了口茶，"金霖爀同誌在政府辦工作期間，業務能力有目共睹。這次提為督查室副主任，是區委從全局考慮的決策。"
    話音未落，政府辦黨組副書記、副主任，也是分管督查室的領導接過話頭："督查室需要雷厲風行的人，金霖爀同誌在綜合四科科時，處理過不少棘手事件。比如棚改區的群眾上訪，他帶著工作組連續加班一個月，最終妥善解決。這樣的幹部，正是督查室需要的。"
    金霖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，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出節奏。
    自己往常對這些領導可沒有什麽交際，逢年過節的時候，也是平淡對待，根本沒有付出讓這些正處級、副處級領導言語支持的價碼。
    看來，是有高人在背後使勁了。
    "我倒覺得，金霖爀同誌的經驗還欠缺些。"政府辦副主任鄭衛突然開口，他推了推金絲眼鏡，目光銳利，"督查室要協調各部門，他畢竟年輕，怕是不能服眾。"
    這話像顆石子投入水麵，會議室裏瞬間安靜下來。
    金霖爀的指甲掐進掌心，他看見對麵坐著的政府辦主任微微皺眉。
    應該是雖然對副主任鄭衛的話不滿，自己作為一把手都表明態度讚同提拔了，你一個副職還來反對。
    但偏偏此前金霖爀是歸副主任鄭衛聯係和分管的，他的話有一定的作用，在民主談話時，考察組必然會跟鄭衛談話聽取意見的。
    如果不把鄭衛搞定，自己還怎麽當一把手，還怎麽跟……那位交代。
    政府辦主任對斜對麵的一人示意了一下。
    "鄭主任這話不對。"督查室現任主任吳敏儀突然發話，她四十歲上下，短發幹練，"我和金霖爀同誌共事過。他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，比很多老同誌都強。上次暴雨導致老舊小區停電，他協調供電局、街道辦，三小時就恢複了供電。"
    她轉向政府辦主任："主任，新任職的領導幹部也有試用期，這不就是用來觀察和檢查能力的階段麽，不然組織上設立這個製度幹什麽。我理解鄭副主任的擔心，但不能因噎廢食，培養幹部是我們的職責，合理的運用製度，既能服眾，也能讓他適應新崗位。"
    政府辦主任點頭："這個建議不錯，年輕人需要信任。但考慮到幹部成長規律，可以安排一位老同誌協助他。"
    中間休會了十幾分鍾，政府辦主任把鄭衛叫去了自己辦公室，談論了一會兒才出來。
    會議繼續。
    "現在開始無記名投票。"
    金霖爀看著一張張選票投入箱中，手心的汗漬在褲子上洇出深色痕跡。
    唱票時，金霖爀盯著幕布上的數字：同意票數一路攀升，反對票隻有零星幾張。當考察組的人宣布"通過"時，他反而有些恍惚。直到政府辦主任還有督查室主任吳敏儀說"請金霖爀同誌表態"，他才猛然回神。
    "感謝組織信任，我……"他站起來，膝蓋撞到桌沿，疼得倒抽冷氣，"我深知督查工作責任重大，未來一定戒驕戒躁，不負期望。"
    散會後，金霖爀被政府辦主任單獨留下。
    "知道為什麽提拔你嗎？"政府辦主任手指敲著桌麵，"不是因為你會做事，而是因為你敢做事。但督查室是得罪人的活，要有心理準備，要拿住戰鬥狀態，有所表現，不要白費了領導苦心啊。"
    最後一句話，若有若無，似乎在點撥金霖爀。
    金霖爀點頭："我明白。這次感謝您的支持，我一定盡心盡職，做出成績。"
    剛出會議室，鄭衛副主任就攔住了他："金主任，恭喜啊。"他的笑容裏帶著幾分譏誚，"以後督查室查政府辦，可要手下留情。"
    金霖爀笑笑："鄭主任說笑了，督查工作隻對事不對人。"
    他轉身時，聽見鄭衛在身後嘟囔："等著瞧吧，年輕人太銳，容易折。"
    金霖爀回到政府辦綜合四科，已經沒有需要交接的事了，早在幾天前，巫副區長離開的時候，就整理完畢。
    這次有新人調到四科，金霖爀不熟悉，正常交接就準備走了。
    周五上午簽字交接，金霖爀準備休息幾天，下周一好好上任。
    自己辛苦伺候巫副區長沒換來一個正科，連最後的保全之舉也沒有，若不是王區長被葉馨蘭求情，順勢收下自己，不然得被一些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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