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晚上，紅鋼城街道辦大樓已亮起盞盞明燈。
    金霖爀辦公室窗邊，看著下方陸續駛入的黑色轎車。
    黨政辦主任突然推門而入，"金主任，書記他們已經在小會議室了。"
    金霖爀的心跳加快。
    雖然昨天聽到書記說了可能要自己接班街道黨委副書記，沒想到如此迅速。
    難道區長那兒又開始發力了。
    他早知道今日加班中阿開黨委會不同尋常，卻沒想到周振邦會直接拋出副書記人選這道驚雷。
    穿過走廊時，他聽見紀委辦公室傳來陳誌剛的怒吼："讓個毛頭小子當副書記？他連黨員發展流程都搞不清楚！"
    會議室空氣凝滯如鐵。
    周振邦的保溫杯擱在主席台正中央，龍井茶的清香與檀木香爐的煙霧糾纏，在投影儀藍光中編織出詭譎的網。
    金霖爀剛落座，其他黨委委員們都默不作聲。
    雖然平時都有合作，但現在涉及自己的進步，太沉重了這件事，不敢貿然表態。
    "先開會吧。"周振邦突然開口，茶杯蓋磕在桌麵的脆響讓所有人噤聲。
    老書記的山西口音像生鏽的鉸鏈，"副書記已經去區人大了，區委要求我們三天內上報副書記人選，大家說說自己的想法。"
    作為黨委書記鐵杆的政法委員，第一個響應："根據區委"年輕化、專業化"導向，我建議由金霖爀同誌臨時主持黨委日常工作。理由有三：一、作風整改項目正處攻堅階段……"
    "荒唐！"陳誌剛的禿頂在投影藍光中泛著青紫，"一個主任助理，平時連黨委委員都不是，憑什麽主持黨委工作？"他突然轉向周振邦，"書記，我提議由馬德福同誌暫代，他分管財政多年，對街道情況最熟悉！"
    財政所長馬德福的胖臉瞬間漲成豬肝色，他剛要開口，宣傳委員李雪梅突然輕笑："陳書記這是要搞論資排輩？去年街道創文驗收，馬所長連"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"二十四個字都背不全呢。"
    會議室響起零星笑聲。
    周振邦突然用杯蓋撇去茶沫，熱氣模糊了他眼角的皺紋。
    金霖爀知道，這是書記準備發言的信號。果然，老書記端起茶缸抿了一口："金霖爀同誌的貢獻有目共睹，但黨委副書記要統籌全局……"
    "書記！"武裝部長趙鐵軍突然起身，他粗糲的嗓音像生鏽的鐵門軸，"雖然金霖爀同誌來的時間不長，但我們黨委和街道的成績有目共睹。這樣的幹部不壓擔子，難道要等退休嗎？"
    趙鐵軍這個老資格的軍轉幹部向來不參與黨政口事務，此刻表態顯然是得到了某種暗示。
    他迅速瞥了眼書記席，周振邦正用茶杯蓋擋住半張臉，但眼角下垂的皺紋出賣了他的笑意。
    "我反對！"王素梅突然摔了鋼筆，她今天特意盤起的發髻此刻散落幾縷碎發，"金霖爀同誌資曆尚淺，報上去如果被區委否定了，對我們的黨委和組織工作太不利了。"
    周振邦突然發出短促的笑聲，他放下茶杯，金絲楠木扶手上的龍頭雕花在藍光中泛著油光："看來大家對小金同誌的爭議很大啊。這樣，按照黨委議事規則，我們進行無記名投票……"
    "書記！"陳誌剛突然站起，他禿頂上的汗珠在投影儀下泛著油光，"我提議由李雪梅同誌暫代副書記，她分管宣傳多年，又在區委辦鍛煉過……"
    會議室陷入詭異的寂靜，隻有中央空調的嗡鳴聲在回蕩。
    這次涉及提拔，在座的委員們都有資格競爭，所以局勢不太明朗。
    除了街道書記、主任、政法委員、組織委員和武裝五人，其他四人要麽密功能卻反對，要麽搖擺不定。
    看來這個事有不少風波。
    暮色像摻了鐵鏽的血漿，漸漸浸透街道辦大院的琉璃瓦。
    黨委會暫時休息的間隙，金霖爀端著搪瓷杯佯裝去開水間續水，實則用餘光瞄著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。
    李雪梅的香奈兒麂皮包正斜掛在消防栓上，包帶綴著的珍珠在監控死角泛著幽光。
    "李委員也來透透氣？"他故意讓保溫杯磕在鐵門框上，驚得正在補妝的宣傳委員手抖，口紅在鏡麵劃出歪斜的赭紅。
    李雪梅慌忙用絲巾擦拭鏡麵，丹鳳眼卻透過縫隙觀察金霖爀的神色："金主任好雅興，這時候還有心思賞夕陽？"
    她今早特意噴了祖瑪瓏藍風鈴香水，此刻甜腥的氣味在密閉樓道裏發酵，像條無形的蛇纏住兩人脖頸。
    金霖爀突然伸手按住她即將合上的化妝鏡，鏡中倒映著兩人交疊的身影："我記得李委員的愛人在邊疆掛職快三年了吧？上周區委組織部找我們統計街道幹部家庭情況……"他故意頓住，看著對方睫毛如受驚的蝶翼般顫動。
    "金主任這是要拿我家老張當籌碼？"李雪梅突然冷笑，珍珠耳墜在耳垂上晃出殘影，"你當區委組織部是你家開的？"
    "文旅局明年要增設非遺保護處，正缺個筆杆子。"金霖爀從公文包抽出一份紅頭文件複印件，區委公章的油墨還未幹透，"這是昨天剛下的編製計劃，李委員要不要看看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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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雪梅的指尖剛觸到紙邊，金霖爀突然抽回文件："不過區裏要求新的分管負責人必須要有街道工作經驗。如果這時候有人能舉薦李委員去輪崗半年……"
    "你休想讓我離開宣傳口！"李雪梅的指甲在鏡麵劃出尖利聲響，她今早剛收到風聲，金霖爀的人正在查她經手的宣傳經費。
    "是去區裏當實職副處，還是留在街道守著清水衙門，李委員自己掂量。"金霖爀突然壓低聲音，"對了，你表弟在廣告公司做標書的事，需要我提醒紀委注意招投標紀律嗎？"
    李雪梅的臉瞬間煞白。金霖爀趁機將文件塞進她手中："明天下班前，我希望看到宣傳委員在黨委會的聯署推薦信。"
    處理完李雪梅，金霖爀徑直走向後院車棚。
    陳誌剛的永久牌自行車正孤零零鎖在角落，車座上還沾著早上下雨濺起的泥點——這個老紀委書記總愛擺出兩袖清風的姿態。
    "陳書記還沒走？"金霖爀突然出聲，驚得陳誌剛手一抖，剛剝開的茶葉蛋"啪"地掉進保溫杯，蛋黃碎成惡心吧啦的絮狀物。
    陳誌剛慌忙用袖子擦拭杯口，帶著罕見的慌亂："有事？"
    "在等陳書記。聽說區紀委還缺派出組長，正缺個經驗豐富的老人坐鎮。"金霖爀任他抓著，語氣像在討論天氣，"如果陳書記願意在黨委會上支持我，我保證下周您就能收到調令。"
    陳誌剛突然發出短促的冷笑，他鬆開手，茶葉蛋的殘渣粘在金霖爀的西裝袖口："你當我是三歲小孩？這種肥缺輪得到我？"
    "接下來的八項要求行動你也知道，動作不小，萬一誤傷了呢。"金霖爀突然俯身道，"您去了，既能繼續頤養天年，又能避開即將到來的風波，何樂而不為？"
    陳誌剛的瞳孔驟然收縮。金霖爀知道，這個老紀委書記最害怕的不是雙規，而是失去對街道的掌控。他趁熱打鐵："當然，您侄子的工作調動，我也可以幫忙打招呼。"
    短短十分鍾，再次回到街道黨委會會議室。
    這一次，多了兩個委員的聲援，金霖爀的形勢一下子占據了上風。
    通過了決議，向區委推薦金霖爀為紅鋼城街道黨委副書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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