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坪區常委會議室，牆麵裝飾的老式座鍾的銅擺錘在牆麵上投出細長的影子。
    王一帆用鋼筆帽敲了敲桌麵，黃花梨會議桌上的茶杯震起細微漣漪，聽到書記發言了，"現在進行第三項議程，討論青坪汽車產業創新示範園區班子人事安排。"
    組織部長劉建國推了推玳瑁眼鏡，按照人事調整方案匯報了。
    還沒等區委書記發言，紀委書記周振邦突然將鋼筆拍在文件上，"我提個問題。金霖爀同誌還沒擔任過一把手，缺乏經驗，這樣的幹部放到開發區合適嗎？"
    "周書記問得好。"王一帆突然轉向宣傳部長李紅梅，"李部長，我記得，金霖爀同誌在督查室的時候，做過一個什麽新舉措被省裏發文宣傳過？"
    李紅梅愣了半秒，立刻會意翻開筆記本，"學習了！文章特別提到的案例，對突破性崗位實行"三分離"考核機製……"
    "說重點。"王一帆的鋼筆尖在"三分離"三個字上重重一點，"決策、執行、監督三權分立，這個機製我們正在園區試點。"她突然轉向周振邦，"周書記要是不放心，可以推薦兩名紀委幹部進駐監督辦。"
    周振邦的喉結動了動，紀委係統派駐幹部需要常委會半數通過，王一帆這是將了他一軍。
    他正要開口，常務副區長陳誌強突然插話："我關心另一個問題。園區要的是懂經濟的幹部，金霖爀同誌在區裏這麽多年，還沒有經辦過具體的經濟口業務，汽車產業……"
    "陳區長這話像在念十年前的舊稿。"王一帆突然輕笑，從文件袋抽出一遝材料，"這是金霖爀同誌在省市機關報上發表的專題調研文章，還有特約的專家評論肯定。"
    見到王區長如此力挺，試探了幾次的常委們知道競爭不過她了。
    會議室響起細碎的窸窣聲。
    見眾人停下來了，王一帆又開口。
    王一帆已轉向統戰部長："張部長，你們工商聯上個月組織的浙商考察團，是誰全程陪同講解新能源汽車政策的？"
    張部長幹咳兩聲："是霖爀同誌，他連夜準備了七頁的產業政策匯編。"
    "還有武裝部征兵宣傳進園區，是誰協調的軍地共建？"王一帆的鋼筆在會議記錄上畫著圈，"政法委的雪亮工程進園區，是誰三天跑遍十七個路口？"
    在一旁的秘書陸菀，突然明白王一帆為何要金霖爀參加跨部門工作，這是在編織一張無形的人脈網。
    "我承認霖爀同誌工作細致。"陳誌強終於找到突破口，"但園區副主任是副處級實職，可以高配正處，他現在擔任副處才幾個月，破格提拔需要……"
    "需要什麽？"王一帆突然將一份紅頭文件摔在桌上，"省委組織部剛下的《關於支持重點產業園區幹部隊伍建設的通知》，第三條明確寫著"可突破任職年限限製"！"
    “而且，既然怕出事，那就先不提拔他，等他做出成績了再說。”
    "我最後問個問題。"一直沉默的區委副書記、政法委書記突然開口，"園區要協調公安、司法、信訪多個部門，金霖爀同誌有相關經驗嗎？"
    "老馬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。"王一帆突然起身，走到掛在牆上的青坪區地圖前，"大家看這裏，園區選址緊鄰高鐵新城，知道為什麽選這裏嗎？"
    她突然抓起激光筆，紅點落在地圖邊緣："因為這裏有個派出所，三個法官工作站，兩個警務室。"她突然轉頭，馬尾辮甩出淩厲的弧線，"這些機構，都是金霖爀同誌在督查室期間協調建設的！"
    金霖爀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他想起年前為拆遷戶協調法律援助，在派出所和信訪辦之間奔波的日日夜夜。
    原來那些看似瑣碎的工作，都在為今天埋下伏筆。
    "現在，誰還有疑問？"王一帆重新坐下。
    會議室陷入死寂
    直到組織部長劉建國輕咳一聲："如果沒有其他意見，開始表決吧。"
    "我反對。"周振邦突然舉手，"不是針對個人，而是程序問題。園區黨委書記人選尚未確定，常務副主任先到任，不符合……"
    "周書記的消息滯後了。"王一帆突然打斷，從文件夾抽出一份任命書，"市委組織部剛下的通知，任命常務副區長為園區建設工作領導小組組長，也是黨委書記和主任。"
    "現在表決。"王一帆的鋼筆敲在表決器上，"同意金霖爀同誌任職的，請按鍵。"
    陸菀替金霖爀緊張的盯著麵前的表決器，聽見此起彼伏的"滴"聲。
    當數字跳到"8"時，他的眼眶突然發熱——十二個常委，九票通過，剛好越過三分之二紅線。
    "通過。"
    會議結束後。
    青坪區委書記辦公室的檀香爐騰起嫋嫋青煙，區委書記張立誠用鑷子夾起一塊沉香木，在火苗上輕輕轉了三圈。
    紀委書記周振邦、常務副區長陳誌強、政法委書記馬國強呈品字形圍坐在紅木茶海前，茶湯在汝窯天青盞裏泛著幽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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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這武夷岩茶要三龍護鼎，水溫得恰到好處。"張立誠將茶壺嘴懸在公道杯上方三寸，茶水如銀線墜入杯中，"就像咱們當領導的，手不能抖，心不能急。"
    周振邦的眼鏡片泛起白霧，他摘下眼鏡擦拭著："張書記，有些話憋在我心裏半年了。王區長在政府口搞的那套"戰時機製"，說是要搶抓機遇，可連招投標流程都敢壓縮，這哪是改革，是闖紅燈！"
    陳誌強立刻接話："上周財政局報上來的園區預算，三期工程要預支明年專項債，這不符合規定！"他掏出手機劃拉出文件，"您看這裏，未經本級人大……"
    "喝茶，喝茶。"張立誠突然用壺蓋刮去茶沫，瓷器碰撞聲打斷了常務副區長的告狀，"誌強同誌，你分管的城投公司去年那筆土地置換款，審計組可還盯著呢。"
    陳誌強的手僵在半空，茶湯濺出兩滴落在黃花梨麵板上。
    馬國強掏出白手帕輕輕擦拭，突然開口："張書記，上周派出所接到四起園區征地戶上訪，王區長要求直接移送紀委介入，這個……。"
    張立誠的拇指摩挲著茶盞口的金邊，"老馬，我記得你侄子在城西派出所當指導員？"他突然抬頭，目光穿過嫋嫋茶煙，"讓他多關心關心拆遷戶的"思想動態"。"
    周振邦的茶杯重重磕在茶海上："張書記，這不是小事！王一帆同誌把組織部考察組當自家丫鬟使喚，昨天我聽說她要動幹部檔案專項審核的結果？"
    "振邦同誌消息靈通。"張立誠突然笑出聲，眼角堆起皺紋，"不過你紀委的同誌查檔案，怎麽不查的深一點，反而給別人機會了？"
    茶室突然陷入死寂，隻有香爐裏的沉香木發出細微的劈啪聲。
    "其實一帆同誌的幹勁，我是欣賞的。"張立誠突然話鋒一轉，給三人續上茶水，"就像這泡岩茶，頭道水雖然烈，但回甘持久。"
    張立誠從抽屜取出一份紅頭文件複印件。
    陳誌強瞥見標題就倒吸冷氣——《關於調整青坪區部分黨政機構職能的通知》，發文單位是市委編辦。
    "園區建設領導小組要增設監督組，組長嘛……"張立誠的鋼筆尖在"監督組"三個字上畫了個圈，"振邦同誌覺得紀委哪位同誌合適？"
    周振邦的眼鏡片閃過寒光。他太清楚這個位置的意義——既是對王一帆的掣肘，也是插進她權力版圖的楔子。"我推薦第二紀檢監察室主任林曉冬，他在巡察組幹過三年。"
    "林曉冬……"張立誠用鋼筆敲著太陽穴，"就是去年查教育係統采購案的那個？我記得他父親是市人大林副主任？"
    "對，林主任原則性強。"周振邦的後背滲出冷汗，他沒想到張立誠連這種裙帶關係都門清。
    陳誌強突然插話："張書記，園區招商那塊，是不是該讓投促局也參與進來？不能全讓政府辦包圓了。"
    "投促局？"張立誠突然輕笑，"誌強同誌，你表弟不是在投促局當副局長嗎？上個月他陪客商去ktv的事……"
    "我這就讓他寫檢查！"陳誌強騰地站起來，茶水濺了滿褲腿。
    馬國強突然掏出筆記本："張書記，關於園區警務室的設置，我覺得可以借鑒"楓橋經驗"，讓派出所副所長兼任園區綜治辦副主任。"
    "這個提議好。"張立誠的鋼筆在筆記本上沙沙作響，"就讓城西派出所的副所長王建國同誌兼任吧，他不是老馬你的學生嗎？"
    馬國強的手微微一抖，茶湯在杯中晃出漣漪。
    "時間不早了，老伴該催我吃藥了。"張立誠突然起身，紫砂壺嘴精準地對準茶寵金蟾。
    三人走到樓下時，才發現後背都已被冷汗浸透。陳誌強突然頓住腳步："你們發現沒有？張書記今天從頭到尾沒提"王一帆"三個字。"
    周振邦望著夜色中燈火通明的區政府大樓，突然冷笑："這才是高明處。他不需要直接對抗，隻要把製度籬笆紮緊，再烈的馬也得套上韁繩。"
    馬國強摸出煙盒，卻發現手指抖得點不著火："我聽說王區長最近在跑省發改委，想給園區申請省級高新區牌子。"
    "讓她跑。"周振邦突然壓低聲音，"她再厲害，也隻有那麽幾個人可以用，最後其他座位還不是我們的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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