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溪山花語悟詞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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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麓詞心錄·第十章·溪山花語悟詞魂
暮春時節,溪雲初起。煜明背著半舊的青布囊,沿著青石板路往雲麓山深處去。晨露未曦,草葉上的水珠折射著細碎的光,遠處傳來溪水撞擊岩石的清響,像誰在天地間敲著玉磬。他的鞋底沾了些濕潤的泥土,卻渾然不覺,心思全在昨夜讀到的幾首詞上——那是山民阿貴老漢前日送他的詩稿,用麻線仔細訂了,封麵上題著"山間牡丹詞三闋",字跡樸拙,卻自有一股清氣。
一、溪穀尋芳:初見野牡的驚與靜
轉過第三道彎,峽穀忽然開闊。左岸斜生著幾株老鬆,虯枝如鐵,右岸卻有一片粉白的雲影浮動,在青灰的山石間格外亮眼。煜明心頭一動,想起阿貴老漢的話:"順著溪澗走,遇著老鬆轉彎,便能見著山牡丹了。這些個花兒,偏不愛長在熱鬧處,專揀這陡崖邊、亂石堆裏紮根。"
走近了看,才發現那粉白雲影原是數十株野生牡丹。莖稈不過尺許高,卻在嶙峋的岩縫裏挺得筆直,葉片邊緣泛著淺紅,像是被朝霞染過,葉脈間凝著的晨露,竟比珍珠還要透亮。最妙的是那花兒,單瓣的粉白相間,花瓣邊緣微卷,似美人輕蹙的蛾眉;重瓣的胭脂色裏透著金蕊,開在最高處,被山風一吹,顫巍巍的,倒像是要把整個春天的魂魄都抖落出來。
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州府見過的牡丹園,朱漆圍欄裏,名種牡丹開得鋪錦堆繡,遊人如織,讚美的話兒像蜜糖似的淌。可眼前的花兒,沒有雕花石盆,沒有匠人修剪,甚至連像樣的泥土都不多,根須緊緊扒著岩縫裏的腐殖土,卻開得這般自在。"翠葉含珠映曉光,山間粉蕊綻新妝。"阿貴老漢詞裏的句子,此刻竟活了過來,在他眼前搖曳生姿。
蹲下身,指尖輕輕觸碰花瓣,涼絲絲的觸感傳來,帶著山野特有的清冽。花瓣上有極細的絨毛,在陽光下幾乎透明,像是大自然親手織就的綾羅。煜明忽然明白,為何古人說"草木有本心,何求美人折",這些山間牡丹,開在無人處,卻把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到極致,不為取悅世人,隻為不負春光。
二、花語悟心:岩石縫裏的生存詩
日影西斜時,煜明在一塊平頂巨石上鋪開宣紙。山風掠過峽穀,帶來若有若無的花香,他忽然想起阿貴老漢說的故事。"早些年鬧饑荒,這山上的牡丹可救過不少人呢。"老漢的煙袋鍋在石頭上磕了磕,火星明滅,"別看花兒嬌,根兒卻紮實,深深紮進岩縫裏,任你狂風暴雨,就是不倒。那年月,人挖它的根煮著吃,苦是苦了點,卻能救命。後來日子好了,人們也不挖了,可這花兒啊,還是年年開,開得比從前更旺。"
筆尖懸在紙麵,遲遲未落。他望著那些在風中挺立的花莖,忽然看見歲月的影子。或許每一株牡丹都是一首生存的詩:根須在岩縫裏蜿蜒,是與貧瘠抗爭的倔強;葉片上的紅邊,是受過霜寒的印記;而花朵的絢爛,卻是在苦難裏開出的希望。就像阿貴老漢詞裏寫的:"不慕繁華居穀野,卻留秀色滿陂塘。"當世人都追捧洛陽、菏澤的名花時,它們卻選擇在這深山裏,用百年時光,把自己活成了風景。
暮色漸濃時,一隻山雀忽然落在枝頭,驚落幾滴露珠。煜明看著花兒輕輕顫動,又慢慢挺直,忽然想起自己這些年尋訪詞蹤的經曆。在市井裏聽人唱豔詞,在書齋裏讀名家詞,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。直到走進這山野,看見這些與天地共生的花兒,才明白詞魂從來不在華麗的辭藻裏,而在草木的呼吸裏,在岩石的紋路裏,在每一個認真活著的生命裏。
三、詞境交融:當花瓣落在平仄間
月上鬆梢時,煜明在溪畔燃起篝火。阿貴老漢的三闋詞在火光中明明滅滅,他忽然興起,取過竹筆,在隨身攜帶的毛邊紙上寫下《浣溪沙·山間牡丹》:
翠葉含珠映曉光,山間粉蕊綻新妝。嬌姿獨豔韻悠長。
不慕繁華居穀野,卻留秀色滿陂塘。清風相伴夢猶香。
筆鋒流轉間,晨露、粉蕊、清風、陂塘,都化作了平仄韻律。他忽然懂得,當年晏殊在庭院裏寫"無可奈何花落去",是見慣了繁華後的淡然;而此刻自己在山間寫牡丹,卻是見著了生命本真後的敬畏。這些野生的花兒,教會他什麽是"不與凡花爭晚早"的從容——它們開在春末,不趕桃櫻的熱鬧,卻把春天的尾巴釀成了最醇厚的香。
第二日清晨,他沿著溪澗往上走,在一處斷崖邊,看見幾株白牡丹開在石縫裏。花瓣白得近乎透明,花蕊卻泛著淡淡的青,像是被山霧染過。"翠穀峰巒披晚照,牡丹盛放花枝俏。粉白嫣紅爭鬥巧。"阿貴老漢的《漁家傲》忽然在耳邊響起,原來這"爭鬥巧"並非俗豔的爭奇鬥豔,而是每一株花兒都拚盡全力,把自己的美開到極致,是對生命的禮讚。
蹲下來觀察花蕊時,他發現每一朵花的花心都有細小的紋路,像天然的詞譜。金蕊排列的弧度,竟暗合著詞牌的平仄起伏。煜明忍不住笑了,原來天地間最動人的詞,早已寫在草木的姿態裏——盛開是平仄,凋零是韻腳,連葉片的舒展,都是天然的對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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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山民夜話:在人間煙火裏尋詞魂
午後,煜明帶著新寫的詞稿,叩響了阿貴老漢的柴門。竹籬內,老漢正在編竹筐,身邊蹲著個紮羊角辮的小孫女,手裏捧著朵凋謝的牡丹,花瓣已經發黃,卻仍緊緊攥著。
"煜明先生來啦,快坐快坐。"老漢熱情地搬來木凳,又往灶膛裏添了把柴,煮上野山茶。小孫女 shy 地躲在爺爺身後,卻忍不住偷偷看煜明手裏的紙卷。
"您這幾闋詞,寫的是牡丹,卻又不止是牡丹。"煜明把詞稿遞給老漢,"我昨日在溪穀裏看了一整天,才明白您為何說"不與凡花爭晚早"。這些花兒,開在這深山裏,看似被世界遺忘,卻把日子過成了詩。"
老漢接過詞稿,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紙麵,笑了:"先生這話,倒是說到根子上了。當年我爹帶著我在這山上討生活,餓肚子的時候,是這牡丹的根救了我們。後來我才懂,這花兒啊,就像咱山裏人,看著不起眼,可根紮得深,心也實誠。"
小孫女忽然湊過來,舉著那朵凋謝的牡丹:"爺爺說,花兒謝了,種子就會落在土裏,明年又會開出新的花。"她的眼睛亮晶晶的,像溪水裏的星星,"就像奶奶說的,苦日子總會過去,春天總會來。"
煜明望著小姑娘手裏的花,忽然想起《鷓鴣天·山中牡丹勝景》裏的句子:"疊嶂青山映晚暉,牡丹綻處彩雲隨。"原來詞魂不僅在山水之間,更在人間煙火裏。那些在苦難中依然綻放的生命,那些在平凡裏堅守本心的人,不正是最動人的詞嗎?
夜色漸深時,老漢送煜明到竹籬外。山風掠過,遠處的牡丹在月光下輕輕搖曳,像一群披著素紗的仙子。老漢忽然指著山坳裏的幾點燈火:"您看,那是張獵戶家,那是王藥農的屋子。咱們山裏人,就像這牡丹,紮根在這石頭縫裏,卻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。"
煜明點點頭,忽然明白,自己尋訪詞心的旅程,不該隻在山水間,更該在這人間煙火裏。當他把山間牡丹的姿態寫入詞中時,其實也把山裏人的堅韌、自然的智慧,都融進了平仄韻律裏。詞魂,從來都是天地精神與人間真情的共鳴。
五、歸途所思:詞心終究是人心
離開雲麓山的那天,煜明特意繞到那片牡丹穀。晨露未幹,花兒卻已微微頷首,像是在道別。他蹲下身,輕輕撥開泥土,看見褐色的根須盤結在岩縫裏,有的地方被石頭磨出了傷痕,卻依然努力地向深處延伸。
忽然想起昨夜在老漢家,看見牆上掛著的那幅舊畫:幾株牡丹生在亂石間,題款是"野芳雖晚不須嗟"。這該是老漢年輕時的筆墨吧,雖未受過名師指點,卻自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。原來真正的詞心,從來不是文人的孤芳自賞,而是對世間萬物的共情——看見牡丹紮根岩縫,便懂得生命的堅韌;看見山民在艱苦中微笑,便懂得平凡的偉大。
踏上歸途時,山霧漸漸散去,陽光穿過雲層,灑在盛開的牡丹上。煜明忽然想起自己多年前寫的第一首詞,那時總愛堆砌華麗的辭藻,追求對仗工整,卻總覺得空洞。如今在這山間走了一遭,看著這些在風雨中綻放的花兒,聽著山民樸實的話語,才明白詞的靈魂,原來藏在最本真的生活裏,藏在對生命的敬畏與熱愛中。
他摸出隨身攜帶的詞稿,在《漁家傲》的末尾添了兩句:"斜陽繞,此中勝景人難老。"是啊,當我們學會像山間牡丹那樣,在平凡的日子裏認真綻放,在困境中堅守本心,那麽歲月便永遠年輕,詞魂也永遠鮮活。
山風掠過,帶來最後一縷牡丹的香氣。煜明背著青布囊,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下走,心中已有了新的方向——下一站,他要去尋訪江邊的蘆葦,聽一聽秋風中的沙沙聲,看一看那些在水澤中飄搖卻堅韌的生命,又會教會他怎樣的詞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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