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暮灘煙渚悟詩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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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雲麓詞心錄·第九章·暮灘煙渚悟詩心
    金陵城的秋意,是從秦淮河的波紋裏漫出來的。煜明站在朱雀橋頭,看兩岸梧桐葉正染著金紅,忽然想起去年在棲霞山遇見的那位老畫師,曾說過"秋色須向荒寒處尋"。他將手中的《花間集》往袖中一揣, decided to go to the riverside ,聽說下遊三十裏處有片無名淺灘,每逢暮時便有孤舟泊岸,倒暗合了他近日縈繞心頭的幾句詩緒。
    輕舟溯流而上時,天際已鋪開鉛灰色雲靄。船家老周識得這位常來雇舟的書生,見他總對著水波出神,便笑道:"公子可知,前方灘塗原是古渡口,十年前還有商船往來,如今河道淤塞,倒成了水鳥棲身之所。"煜明望著船尾蕩開的碎金波光,忽然瞥見蘆葦深處有半截斷桅,木身上的朱漆早已剝落,卻在暮色裏泛著溫潤的光,像一段被時光揉皺的舊夢。
    一、晚灘孤舟:暮色裏的平仄
    灘岸比想象中更寂靜。煜明踩著細沙前行,忽見淺灘盡頭泊著一葉孤舟,船身覆著半張殘破的葦席,船頭係著的銅鈴被風一吹,發出細碎的"叮當"聲。他忽然想起去年在北固山見過的景象——那時也是這樣的暮雲四合,隻不過眼前的水麵更寬,遠處的山影卻更淡,像被水墨洇開的眉峰。
    "暮雲如綺染丹穹,落日熔金映水紅。"他低聲吟著前日寫的句子,忽然覺得"熔金"二字雖美,卻少了幾分蒼涼。灘岸上的細沙被晚風吹得簌簌作響,像誰在輕輕翻動一本古老的詩集。他蹲下身,指尖觸到沙粒間半片貝殼,紋路裏還凝著淡青的苔痕,忽然想起《詩經》裏"所謂伊人,在水一方"的句子,隻是眼前的"伊人",該是這灘、這舟、這漫漫的時光吧。
    暮色漸濃時,他在舟旁的礁石上坐下。潮水退去的灘塗上,幾尾小魚在水窪裏跳動,驚起的水花在餘暉裏劃出銀線。遠處傳來歸鳥的啼聲,拖得老長,像一句未竟的詩。他摸出隨身攜帶的狼毫,就著礁石上的水痕寫了兩句:"孤艇靜依灘岸處,餘暉漫灑寂寥中。"寫罷卻搖頭,覺得"寂寥"太過直白,少了幾分含蓄。正沉吟間,忽見水麵漂來一片梧桐葉,葉脈清晰如掌紋,葉尖浸著的水痕在沙上暈出個小小的圓,他忽然頓悟——原來寂寥不是寫出來的,是要讓讀者從景物的縫隙裏自己去品。
    二、夕照海灘:潮聲裏的韻腳
    第二日晌午,煜明輾轉來到燕子磯外的海灘。此處與淺灘不同,礁石林立如凝固的浪濤,沙質更細,踩上去竟有幾分柔軟。正是退潮時分,海水在遠處畫出一道銀線,礁石間的水窪裏,寄居蟹背著彩螺殼緩緩爬行,留下細淺的痕跡。
    他沿著海灘走,忽見一塊巨大的礁石上刻著模糊的字跡,湊近辨認,竟是宋人秦觀的《踏莎行》殘句:"霧失樓台,月迷津渡......"字跡被海浪侵蝕得斷斷續續,卻別有一種滄桑之美。海風掠過耳畔,帶著鹹澀的氣息,他忽然想起昨夜在舟中夢見的場景:一位古人披著蓑衣坐在船頭,正對著滿江月色填詞,墨汁滴入水中,化作點點銀鱗。
    "海畔金輝染落霞,沙灘似畫韻無涯。"他望著天邊燃燒的雲霞,忽然覺得這句詩的韻腳該落在"涯"字上,卻又嫌太過平正。礁石下的潮聲忽急忽緩,像在吟誦不同的調子。他注意到那些寄居蟹爬行時,總會避開凸起的沙粒,仿佛在遵循某種隱秘的韻律,忽然心中一動——詩詞的韻腳,不也該像這潮聲般,隨物賦形,自然成韻麽?
    暮色漸起時,他在一塊平坦的礁石上鋪開宣紙。海水漫上來,打濕了他的布鞋,卻渾然不覺。筆尖落下時,潮聲正響,第一句"礁岩靜臥聽潮語"剛寫完,一隻白鷺忽然從海麵掠過,翅膀帶起的風讓紙上的墨痕微微顫動,第二句"細浪輕吟伴日斜"便帶著幾分靈動。遠處的漁火初明,像散落在海麵上的星子,他忽然想起《楚辭》裏"與天地兮同壽,與日月兮齊光"的句子,卻覺得眼前的景象更親切,更像是天地與人的私語。
    三、湖岸暮景:波光裏的意象
    第三日,煜明來到玄武湖畔。湖麵上的荷葉已殘,卻有幾枝蓮蓬挺立,像舉著一盞盞小小的燈。岸邊的柳樹葉子半青半黃,枝條垂入水中,攪碎了滿湖的霞光。他忽然想起去年在這裏遇見的一位老詞人,曾說"意象貴新,卻又貴似曾相識",此刻看著眼前的殘荷、柳影、霞光,終於明白何為"新"與"舊"的妙處。
    沿著湖岸走,忽見一株枯木橫臥在淺灘上,樹皮剝落處露出蒼白的木質,像一具歲月的骸骨。水麵上漂著幾片銀杏葉,金黃的顏色在碧綠的湖水中格外醒目,像誰隨手撒下的碎金。他在枯木旁坐下,看夕陽的餘暉在湖麵上織出層層金紗,遠處的紫金山在暮色中若隱若現,像一幅淡墨勾勒的屏風。
    "湖光瀲灩映霞天,遠嶺巍峨暮色綿。"他輕聲念著,覺得"瀲灩"二字雖美,卻不及眼前所見之萬一。枯木下的水波輕輕拍打著岸石,發出"嘩嘩"的聲響,像在訴說著什麽。他注意到枯木的紋理裏嵌著幾粒彩石,紅的如瑪瑙,白的似珍珠,忽然想起《紅樓夢》裏"女媧補天"的傳說,這些彩石,莫不是天地遺落的詩心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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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暮色漸深時,他看見一對白鷺從湖麵掠過,翅膀帶起的風讓水麵泛起漣漪,將滿天的霞光揉成碎錦。忽然想起前日在海灘上看見的寄居蟹,它們背著彩螺殼爬行的樣子,不正像詩人背著滿腦子的意象行走在人間麽?筆尖落下時,"朽木橫陳聽浪語,彩石散落伴秋眠"兩句便自然流出,連他自己也驚訝於這份渾然天成。
    四、夜泊舟中:燈火裏的詞心
    三日後的夜晚,煜明又回到那片無名淺灘。孤舟依舊泊在原處,隻是船頭的銅鈴不知何時被人係上了一串紅繩,在夜風裏輕輕搖晃。他坐在舟中,點起一盞油燈,看燈光在水麵投下小小的光圈,周圍的黑暗便成了天然的宣紙,等著他用詩心去暈染。
    這幾日的所見所感,像潮水般在他心中湧動。晚灘的孤舟、海灘的礁岩、湖岸的枯木,看似不同的景致,卻都在訴說著時光的故事。他忽然明白,所謂"詩魂",從來不在遠方,就在這眼前的一沙一礫、一水一木中,在每一次與自然的對視裏,在每一聲心靈的悸動中。
    "風吟淺浪時光緩,沙臥長灘意韻融。"他看著油燈的火苗輕輕跳動,忽然覺得這句詩還可以再改——"風吟淺浪"太過工整,不如"風梳淺浪"更有動態;"沙臥長灘"稍顯平淡,換成"沙眠長灘"倒多了幾分慵懶。改罷,忽然啞然失笑,原來詩心便是如此,永遠在追尋更貼切的表達,永遠在與自己的對話中成長。
    夜深時,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,"咚——咚——",在寂靜的灘塗上格外清晰。煜明吹滅油燈,躺在舟中,看滿天星鬥倒映在水中,像撒了一把碎鑽。他忽然想起《論語》裏"君子不器"的話,詩人的心,不也該像這廣闊的天地般,容納萬物,又超越萬物麽?
    當第一縷晨光染紅灘頭時,煜明起身整理行裝。舟旁的礁石上,昨夜寫的詩句被潮水漫過,卻留下淡淡的痕跡,像時光寫下的批注。他知道,此行的收獲,不是幾首詩,而是懂得了詩心從來不是刻意尋覓得來,而是在與自然的默然相對中,在對生活的深深熱愛裏,自然而然地生長出來。
    回程的船上,老周看著這位總是若有所思的書生,笑道:"公子此次收獲頗豐吧?"煜明望著漸漸遠去的淺灘,忽然想起前日在湖岸看見的那株枯木——看似腐朽,卻在年輪裏藏著無數個春天。詩心亦如此,在時光的磨礪中,終將綻放出最動人的光彩。
    船行至朱雀橋時,晨霧已散,兩岸的梧桐葉在風中沙沙作響,像是在歡迎這位歸來的詩人。煜明摸出袖中的詩稿,看著上麵未幹的墨跡,忽然覺得每一個字都帶著灘塗的沙粒、海灘的潮聲、湖岸的波光,帶著天地間最本真的詩意。他知道,下一次的尋覓,或許就在某個不經意的轉身處,在某片新落的秋葉裏,在某聲未及細聽的蟲鳴中。
    這便是詞心的旅程,永遠在路上,永遠在與萬物的相遇裏,尋找著屬於自己的詩魂。而煜明知道,隻要心懷對自然的敬畏與熱愛,詩心便永遠不會凋零,就像那片無名淺灘上的孤舟,在時光的長河裏,永遠等待著下一次的啟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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