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湖光凝夢覓詩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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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雲麓詞心錄·第二十二章·湖光凝夢覓詩痕
    西湖的霧靄漫過蘇堤時,煜明正立在壓堤橋畔,看三潭印月的石塔在薄紗般的晨霧中若隱若現。手中明軒的《雲麓詞心錄》手稿被露水洇濕邊角,露出半闕殘詞:“霧鎖三潭星影碎,波搖孤嶼畫屏開”——這是明軒1953年遊西湖時未完成的句子,墨跡在紙頁上暈染,像極了眼前被霧氣揉碎的湖光。
    手機在帆布兜裏震動,是沈硯冰的消息附來一張照片:泛黃的信箋上,若雪的小楷寫著“霜降後三日,與明生遊西湖,於平湖秋月得句‘桂香浸月秋如水,山色含煙畫有痕’”。照片背景裏,半幅未完成的西湖寫生稿上,穿長衫的男子正俯身凝視水麵,衣擺被風揚起的弧度,與煜明此刻的身影奇妙重疊。
    “煜明先生,晨霧中的西湖,可尋到當年的詞心?”清甜的嗓音從身後傳來。轉身時,沈硯冰正沿著青石板路款步而來,月白色旗袍外罩著淡青紗衣,手中抱著個檀香木匣,蓋麵刻著的三潭印月圖案,與明軒手稿裏的速寫別無二致。
    “沈小姐竟追到杭州來了?”煜明望著她鬢角沾著的霧珠,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郵件——沈硯冰說在浙江圖書館發現若雪1953年的借閱記錄,其中夾著半張西湖遊船票根,日期正是明軒殘詞裏的“霜降後三日”。
    沈硯冰將木匣輕輕打開,露出裏麵泛黃的畫稿與信劄:“今早整理庫房,發現若雪1953年寄給明軒的包裹,裏麵除了這幅《平湖秋月圖》,還有這首未寄出的《鷓鴣天》。”她取出畫稿,月光下的平湖秋月亭裏,兩人對坐品茗,石桌上擺著展開的詩卷,墨跡未幹的“桂香浸月”四字,正與明軒殘詞中的“霧鎖三潭”形成時空對仗。
    湖風帶著殘荷的清香掠過橋麵,煜明忽然想起明軒臨終前的囈語:“西湖的月,該配若雪畫的桂影。”他摩挲著畫稿邊緣若雪的題跋:“明生說,湖光如美人眸中淚,要留七分朦朧才有韻致。”指尖劃過畫中男子被霧氣模糊的麵容,突然發現其握筆的手勢,竟與自己昨夜在旅舍修改《西湖尋夢》時一模一樣。
    “我們去船上吧。”沈硯冰指著岸邊停泊的仿古畫舫,“畫稿裏多次提到‘湖山載酒’,或許在水麵上,能解開當年未竟的詞章。”
    畫舫推開碧波時,雷峰塔的塔影正落在艙窗上。煜明展開沈硯冰遞來的信劄,若雪的字跡在晨光中搖曳:“今日與明生泛湖,他見三潭石塔在霧中時隱時現,笑說‘此景正如未完成的詞,留幾處空白任人遐想’。我戲問他何時補全《三潭霧影》,他卻望著水麵說‘等湖光凝作詞心時’。”
    船行至小瀛洲附近,沈硯冰忽然指著水麵:“看!石塔間的波光,像不像若雪畫裏‘星影碎’的注腳?”煜明望向舷外,陽光穿透薄霧,在水麵灑下萬點金鱗,恍惚間與明軒手稿上暈染的墨跡重合。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狼毫筆,在筆記本上寫下:“霧斂三潭金鱗動,光搖孤嶼玉虹開”——正是補全明軒當年的殘句。
    “你看這幅《蘇堤春曉圖》。”沈硯冰又展開另一幅畫稿,春雨中的蘇堤煙柳拂水,畫中兩人並肩而行,男子手中握著半卷詩稿,頁角露出“綠楊陰裏白沙堤”的句尾,“題跋寫著1948年春日,他們曾在此處聯句,明軒得‘煙柳蘸波青欲滴’,若雪對‘畫船穿霧翠如裁’。”
    煜明的目光落在畫中女子鬢邊的桂花上——若雪總愛在秋日戴白芙蓉,春日卻偏愛金桂。這細節讓他想起明軒書房裏那方刻著“桂影詞心”的印章,此刻正靜靜躺在他的行李箱中。指尖劃過畫中男子腰間的玉佩,形製竟與他在明軒遺物中發現的“雲麓”佩完全一致。
    畫舫在平湖秋月亭畔泊定。沈硯冰踩著跳板上岸,忽然指著亭柱上的斑駁墨跡:“煜明,你看這個!”剝落的朱漆下,隱約可見“桂香浸月”四字,筆鋒帶著若雪特有的秀逸,旁邊是明軒的批注:“此句可作《鷓鴣天》結拍”。
    “當年他們就是在這裏聯句的。”沈硯冰的聲音裏帶著驚歎,“若雪的信劄、明軒的殘詞、亭柱的題字,原來都在等待今天的重逢。”她取出木匣中的《鷓鴣天》手稿,未完成的下闋空白處,鉛筆輕輕畫著三潭石塔的簡影,“若雪說,下闋要等明軒從南方歸來再續,可這一等,便是三十年。”
    暮色漫進湖山時,煜明獨自坐在長橋上。雷峰塔的燈光次第亮起,塔影在湖麵拉成金色的絲帶,讓他想起若雪畫中“珠塔巍巍聳絳雲”的意境。翻開《雲麓詞心錄》手稿,在明軒1953年的殘詞旁,他續寫道:“霧散湖光凝作夢,秋深桂影釀成詩。三十年光陰,原來都藏在未幹的墨裏。”
    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,沈硯冰抱著木匣走來,發間別著朵剛折的金桂:“圖書館的老先生說,若雪當年常來此亭寫生,走時總會留下半闕詞。你看——”她指著亭內石桌,青苔覆蓋的表麵,用指甲劃出的“等”字清晰可見,“這是1978年明軒平反後第一次來西湖,在石桌上刻下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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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煜明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個“等”字,觸感與明軒工作室門前的花崗岩刻痕驚人相似。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整理明軒遺物時,在箱底發現的西湖遊船票,日期正是1978年霜降——與若雪1953年的那張票根,整整相隔二十五年。
    “沈小姐,”煜明望著湖麵上漸起的夜霧,“你說詞心究竟是什麽?是未完成的詩句,是跨越時空的等待,還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是讓歲月沉澱成詩的勇氣。”沈硯冰接過話頭,將木匣輕輕放在石桌上,“若雪在日記裏寫過:‘真正的詞心,不在工整的平仄,而在看見湖山時,心跳與波紋同頻的瞬間。’你看這西湖的霧,明軒與若雪見過,我們此刻也見過,而百年後的人,依然會為同樣的景致心動——這便是詞心的傳承。”
    夜風送來遠處的簫聲,《平湖秋月》的旋律在湖麵上流淌。煜明取出狼毫筆,就著涼亭的燈光,在若雪的《鷓鴣天》手稿下闋空白處寫下:“雷峰塔影沉秋夢,蘇堤煙痕入舊懷。風乍起,霧初開,湖光與我共徘徊。金波蕩盡人間事,留取詩心映月來。”
    放下筆時,發現沈硯冰正對著石桌上的“等”字拍照。她抬頭笑道:“若雪的後人說,這些畫稿和詩稿,是留給懂得‘等待’的人。而你,不僅補全了詞句,更讓當年的‘等’有了回響。”
    歸途的畫舫上,煜明將金桂別在《雲麓詞心錄》手稿裏。船尾的浪花拍打著石岸,如同時光的碎語。他忽然明白,明軒與若雪的故事從未真正結束,他們的詞心早已融入湖山,化作每一陣掠過蘇堤的風,每一縷凝在三潭的月光,等待著下一個懂得駐足聆聽的人。
    上岸時,沈硯冰指著夜空中的彎月:“你看,那片雲遮住了月心,卻讓月光更添朦朧。就像詞裏的留白,未說盡的,才是最動人的。”煜明點頭,忽然想起若雪畫稿上的半闕殘詞,終於懂得:所謂詞心,原是讓時光在字裏行間靜靜流淌,讓未完成的故事,在後人的追尋中,永遠保持著新鮮的心跳。
    西湖的夜霧漸漸散去,三潭印月的石塔在水麵投下清晰的倒影。煜明知道,在那些倒影深處,藏著屬於明軒與若雪的、屬於所有為詞心動容的人的,永不褪色的湖山詩夢。而他的筆,將繼續在《雲麓詞心錄》裏,為這些夢寫下新的注腳。
    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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