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 翠穀清音映心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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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麓詞心錄·第八十八章 翠穀清音映心箋
暮春的風裹著新葉的清香,從雲麓山的褶皺裏漫出來時,煜明正站在青石橋邊,望著溪水將飄落的杜鵑花瓣載向遠方。袖口被山風輕輕拽動,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——是清嵐,踩著細碎的步點,鞋跟在石板路上敲出輕快的節奏。
“竟比約定時辰早了兩刻。”清嵐的聲音帶著笑,肩上背著半舊的藤編畫囊,發間別著一支木簪,“我還道要在橋頭等你看溪水東流呢。”
煜明轉身,見她額角微汗,顯然是趕了山路,便從袖中取出一方竹絲紋帕遞過去:“前日在市集見這帕子上的竹葉紋,倒像極了你畫裏的筆意。”清嵐接過帕子時,他瞥見她畫囊邊緣露出半幅宣紙,墨色淺淡處似有溪穀輪廓,想是新畫的稿本。
二人沿著山徑往深處走時,峽穀的輪廓漸漸清晰。兩側峭壁如刀削斧劈,卻被藤蔓與灌木織成了綠牆,偶有幾簇白色鈴蘭垂落,在風中輕輕搖晃。清嵐忽然駐足,望著頭頂一線碧空下浮動的雲絮:“還記得三年前在白鹿洞初見麽?你穿一身月白長衫,捧著半卷《溪山行旅圖》,竟在回廊上站了整整半日。”
煜明莞爾,那時他初遇清嵐,見她蹲在假山石旁,用炭筆在粗麻布上勾勒苔蘚的紋路,筆尖落處皆有韻致。後來才知道,這個總背著畫囊的女子,竟能將山間每一道溪流的走向、每一片樹葉的脈絡都收進畫紙,連風過時草木的私語,都能在她筆下化作靈動的線條。
“你看這峭壁夾川,倒像是被時光打磨的屏風。”清嵐忽然指著前方,山徑在此處拐了個彎,一道清泉從高處跌落,在岩石上濺起細碎的水珠,“去年你寄來的信裏,曾附過一首《峽穀情旅》,那時隻覺文字優美,今日身臨其境,才懂‘幽林滴翠韻無窮’的真意。”
煜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,見幽林深處,陽光透過葉隙織成斑駁的網,落在青石板路上,竟似撒了一地碎金。溪流在石灘上奔湧,激起千重波痕,恍若流動的翡翠。清嵐忽然從畫囊裏取出宣紙,以溪水研墨,筆尖在紙上遊走時,竟將眼前景與心中意一並收了進去:峭壁的棱角裏藏著柔和的苔痕,溪流的奔湧中帶著韻律的起伏,就連兩人相攜而行的身影,也被她用淡墨輕輕勾勒在山徑盡頭。
“你總說我的詩裏有畫,卻不知你的畫中自有詩心。”煜明看著她作畫時專注的神情,忽然想起去年冬日,清嵐冒雪來訪,衣襟上還沾著未化的冰晶,卻執意要將新畫的《寒江獨釣圖》送他:“那時你說,獨釣的不是寒江,是天地間的一片靜意。如今在這峽穀中,倒覺得靜意裏藏著萬千生機。”
清嵐擱筆,望著遠處躍動的溪流:“去年在雁蕩山,我見一對山民父子背著竹簍采藥,父親在前引路,兒子亦步亦趨,山霧漫上來時,兩人的身影漸漸模糊,卻始終能聽見彼此的呼喚。那時忽然懂了,友情便如這山間的溪流,看似各自流淌,卻在深處相連。”
說話間,二人已走到一處溪畔。岸邊蘆葦叢生,葦絮被風一吹,便紛紛揚揚落在水麵,像極了浮動的雪。清嵐忽然指著蘆葦叢中露出的半塊石碑:“你看那碑上的字跡,雖已風化,卻仍能辨出‘清音’二字。想來從前此處,定是有人常來聽溪聲的。”
煜明走近細看,碑身斑駁,除了“清音”二字,其餘文字已不可辨。指尖撫過碑上的紋路,忽然聽見清嵐在身後低吟:“碧溪潺潺映天光,風拂青絲意韻長。”正是他去年所作《溪畔情瀾》中的句子,此時聽來,竟比以往多了幾分深意——那時寫的是遊溪之感,如今與友人同賞,才知溪水映的不僅是天光,還有彼此眼中的笑意。
“記得你曾說,寫詩如作畫,需留白處留白,需著色處著色。”清嵐蹲下身,用指尖輕點水麵,驚起一圈圈漣漪,“就像這溪水,若沒有岩石的阻擋,便成不了奔湧的奇觀;若沒有草木的映襯,便顯不出清冽的本色。友情亦如是,不必日日相晤,卻在每一次同遊時,都能看見對方眼中新的風景。”
日影西斜時,二人在一處凸出的岩石上歇腳。清嵐取出隨身帶著的茶盞,以溪水烹茶。白瓷盞中,茶葉浮沉如舟,水汽氤氳間,竟將遠處的山影也染得朦朧。煜明望著她執壺倒茶的手,指節上還留著常年握筆的薄繭,忽然想起三年來,兩人互通書信三十六封,每封信中,清嵐總會附上一幅小畫,或是她新到之處的景致,或是他詩中描繪的場景。
“去年在信裏,你問我為何總愛畫山溪。”清嵐將茶盞遞過來,熱氣在她眼前凝成白霧,“那時我未答,今日卻想告訴你——山溪是最懂時光的。它見過落花的飄零,聽過落葉的私語,卻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流淌。就像我們,走過不同的山徑,看過不同的風景,卻總能在某個轉角相遇,共飲一杯清露,同賞一片雲光。”
說話間,一陣山風掠過,帶著野蘭的香氣。清嵐忽然從畫囊裏取出另一幅畫稿,展開來竟是前日煜明在市集上即興作的《溪穀伴行》詩意圖:畫麵中,兩人沿著苔痕斑駁的山徑前行,陽光從葉隙間斜穿而下,在衣袂上投下細碎的光影,山風卷起清嵐的鬢發,卻吹不散彼此眼中的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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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總說我的詩需配你的畫,卻不知你的畫早已成了我詩中的意象。”煜明望著畫中兩人相攜的背影,忽然想起初遇時,清嵐曾說:“真正的友情,是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未見過的天地。”此刻身處這翠穀之中,聽溪水叮咚,聞草木清芬,忽然懂了,所謂知己,便是能在相同的風景裏,讀出不同的心境,卻又能在不同的心境中,找到相通的靈犀。
暮色漸濃時,二人踏上歸途。山徑上的光影已變得柔和,溪水的聲音卻愈發清晰。清嵐忽然指著前方一棵老楓樹上棲息的夜鷺:“你看它單腳立在枝頭,卻能聽見水下魚兒的動靜。有些默契,不必言說,卻自能感知。”
煜明點頭,想起去年深秋,他因病滯留客棧,清嵐竟從百裏外的山中趕來,背著畫囊站在房門前,鬢角還沾著晨露:“那時你說,見我多日未寄信,便知定是有事。如今想來,這份懂得,比任何言辭都更珍貴。”
歸途行至青石橋時,天邊已浮起淡紫色的雲。清嵐忽然駐足,從畫囊裏取出一支狼毫筆,在橋欄上題下四句:“翠穀幽深映日光,清溪奔湧韻悠長。相牽漫步苔痕路,共賞斜穿葉隙光。”正是煜明《溪穀伴行》中的句子,字跡清俊如竹,卻又帶著幾分隨性的灑脫。
“待來年春日,若再來時,或許能看見橋欄上的字跡已與苔痕相融。”清嵐望著漸漸沉入山後的夕陽,嘴角泛起一絲淺笑,“就像我們的友情,在時光裏慢慢沉澱,終會成為彼此生命裏,最溫潤的印記。”
夜風漸起,吹得橋頭的燈籠輕輕搖晃。煜明望著清嵐被燈火映暖的側臉,忽然明白,真正的友情,從不是熱烈的煙火,而是如這山間的溪流,潺潺流淌,永不停息,卻在每一次交匯時,都能激起動人的清音。就像此刻,暮色中的翠穀,雖即將被夜色籠罩,卻有萬千星光,正悄然綴滿天際,如同他們心中,那些無需言說卻彼此懂得的情愫,在歲月的長河裏,永遠明亮,永遠溫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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