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鬆濤共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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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《第九十一章·鬆濤共韻》
    第一 節,雲麓初晴
    暮春的雲麓山剛過了梅雨時節,青石板路上還凝著晨露,在鬆針漏下的陽光裏泛著碎鑽般的光。煜明背著半舊的竹編詩囊,沿著蜿蜒的山徑往上走,鞋尖踢到塊鬆動的碎石,驚起幾隻停在杜鵑花枝上的藍雀。他抬手扶了扶腰間係著的羊脂玉墜,那是去年秋日與明軒在山麓市集淘來的,攤主說這玉墜原是古時文人佩飾,背麵還刻著半首殘詩——“鬆風入弦語,雲影落硯池”。
    轉過第三個彎道時,山風突然攜來清越的竹哨聲。煜明抬頭望去,隻見山道盡頭的古鬆樹下,立著個身著月白長衫的身影,手中握著截拇指粗的竹管,正對著山穀吹奏。晨霧在他身側流轉,竟讓那襲長衫恍若生出了雲紋,隨竹哨聲在風裏輕輕翻卷。
    “明軒!”煜明加快腳步迎上去,看清對方衣襟上沾著的幾點墨痕,忍不住笑道,“又在哪個溪澗邊臨帖了?這衣擺上的水跡混著鬆煙墨,倒像幅天然的《溪山雨霽圖》。”
    明軒收了竹哨,從袖中取出半幅未幹的宣紙:“今早路過‘聽濤澗’,見那溪水撞在青苔石上,濺起的水珠竟在石麵映出鬆針的影子。一時手癢,便以枯枝為筆,溪水為墨,可惜宣紙帶少了,隻畫得半幅‘鬆溪濺玉圖’。”他忽然瞥見煜明腰間的玉墜,目光一亮,“上次說要為這殘詩補全,昨夜忽得兩句,你且聽聽——‘鬆風入弦語,雲影落硯池。筆落驚山鳥,詩成醉石芝。’”
    煜明聽罷,指尖輕輕摩挲玉墜背麵的刻痕:“‘筆落驚山鳥’甚好,應了方才藍雀驚飛之景。隻是‘醉石芝’稍顯綺麗,倒不如改‘臥石癡’,更見文人醉心山水之態。”
    兩人邊走邊議,不知不覺已到“望雲亭”。亭柱上的朱漆雖已斑駁,卻仍能看出當年“雲生足底,霧起襟前”的楹聯。明軒忽然從行囊中取出個粗陶食盒:“早膳備了鬆露茯苓糕,還有昨日新製的雲霧茶。上月你寄來的《山房詩話》裏說‘茶煙入詩,須帶山氣’,今日特地選了這亭中雲霧作引。”
    第二 節,雲海詩痕
    用過茶點,兩人繼續往主峰“玉霄頂”攀登。行至“步雲崖”時,忽然有大片雲海自山穀翻湧而上,原本清晰的峰巒霎時化作漂浮的島嶼。煜明扶著崖邊的虯鬆,隻見明軒已取出狼毫筆,就著石麵上的積水研磨鬆煙墨——原來他早將墨錠裹在棉布裏,藏在袖中,此刻石麵水窪竟成了天然硯台。
    “且看這雲海如何入詩。”明軒提筆在隨身攜帶的素箋上寫下首句,“‘雲海翻波漫若紗’——這是你去年《雲間墨韻》裏的句子,今日倒要借用來起興。”
    煜明望著漫卷的雲絮在岩縫間穿梭,忽然想起三年前與明軒在“觀瀑台”遇雨的情景:那時也是這樣的雲海驟起,明軒冒雨揮毫,在崖壁上題下“瀑聲催筆急,雲氣入詩輕”,被路過的山民拓印裝裱,如今還掛在山麓的茶寮裏。
    “接‘金亭隱現沐流霞’如何?”煜明指了指雲霧中時隱時現的玉霄亭,“當年你在亭中刻的‘雲來山失路,月落石生寒’,倒成了今日雲海的注腳。”
    明軒忽然停筆,目光落在崖邊幾株斜生的老梅上:“梅枝在雲中若隱若現,倒像仙人持筆作畫。你看那梅影投在雲麵上,可不就是‘素箋盈字情難盡’?當年你寫《雲巔遐思》時,可曾想過今日情景?”
    兩人正說著,山風忽然轉了方向,雲海如退潮般向山穀深處湧去,露出下方的“鏡湖”。湖麵倒映著玉霄頂的雄姿,竟比真實景色多了幾分縹緲。煜明忽然想起去年冬日,與明軒在湖邊堆雪人的趣事:那時明軒非要給雪人戴頂鬥笠,說“此乃山中詩翁”,還即興賦了首打油詩,惹得路過的樵夫哈哈大笑。
    “該補‘思緒融光意未遐’了。”煜明指著湖麵上跳動的陽光,“當年你說‘意未遐’是思緒未遠,今日看來,這湖光雲影倒讓思緒更澄澈了。”
    第三節 鬆濤論道
    抵達玉霄頂時已近正午。明軒從行囊中取出塊藍印花布,鋪在平整的岩麵上,又取出兩個粗陶茶杯——正是去年中秋兩人在陶藝作坊親手燒製的,杯身上還刻著各自的詩句:煜明刻了“風撫山林添雅趣”,明軒則刻了“日融天地散柔光”。
    “今日帶了‘鬆針露’。”明軒說著,從竹筒裏倒出深綠的茶葉,“前日在‘鬆濤塢’收集的晨露,配上這頂山雲霧茶,當有鬆風入喉之妙。”
    茶過三巡,忽聞山道上有笑語傳來。轉過石屏,竟見幾個身著青衫的文人正結伴而來,其中一人懷中抱著張古琴,琴囊上繡著鬆鶴紋。
    “可是煜明兄?”為首的中年文人長揖道,“在下陳墨軒,久聞雲麓山有兩位詩仙,常以雲霧為箋,鬆濤為韻,今日得見,實乃幸事。”
    原來他們是從百裏外的州城慕名而來,聽聞煜明與明軒常在山間以詩會友,特來請教。明軒見狀,忙起身將眾人讓到岩邊,又添了幾個茶杯:“既是詩友,何須多禮?且看這玉霄頂風光,正合‘雲海如濤漫四方,金陽似夢灑柔光’之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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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眾人圍坐,聽煜明說起去年在“觀星台”夜觀天象,見流星劃過雲海,即興寫下“星落雲河碎,詩成夜氣清”的趣事;明軒則說起如何在“聽竹庵”聽了整夜的竹雨,悟出“雨打千竿竹,詩成萬壑秋”的心得。那抱琴的文人一時技癢,解下琴囊,彈奏起《鬆風操》,鬆濤聲與琴韻相和,竟讓眾人恍若置身雲端。
    “妙哉!”陳墨軒擊節歎道,“昔人雲‘詩中有畫,畫中有詩’,今日得見兩位雅集,方知詩畫琴韻本是同源。”他忽然取出幅未完成的《雲麓雅集圖》,“鬥膽請兩位題詩,以為紀念。”
    明軒看了看畫中正在煮茶的煜明,忽然提筆在空白處題道:“鬆濤入弦語,雲影落硯池。”煜明心領神會,接著題道:“共飲山間露,同吟世外詩。”末了,兩人相視一笑——正是當年玉墜上的殘詩,今日竟在這雅集上補全了。
    第四節 暮雲歸思
    夕陽西下時,眾人在玉霄亭道別。陳墨軒等人背著琴囊,沿著山道漸漸遠去,衣袂在暮雲中若隱若現,恍若仙人歸山。煜明與明軒卻不急於下山,坐在亭中看雲海被染成金紅色,如同一幅流動的《赤壁賦圖》。
    “記得初遇時,你在‘問鬆亭’題詩,我在一旁磨墨。”明軒忽然從袖中取出個錦囊,裏麵裝著三年來兩人唱和的詩箋,“那時你寫‘風撫林梢添韻致’,我接‘日臨峰嶺染煙葩’,如今看來,竟像是我們友情的注腳。”
    煜明接過詩箋,見每張上都有兩人修改的痕跡:有的是明軒用小楷注的“此處‘染’字改‘潑’更妙”,有的是煜明用朱筆圈的“‘韻致’可換‘逸趣’,更合鬆濤之態”。這些詩箋曾被山雨打濕過,被鬆煙墨染過,卻始終被兩人小心收藏,如同收藏著雲麓山的每一寸風光。
    “明日你便要赴州城參加秋試了。”煜明望著天邊的歸雁,聲音輕了些,“此去山長水遠,不知何時能再共飲鬆針露。”
    明軒卻笑道:“你忘了我們的約定?待我中了舉人,便要在州城開個‘雲麓詩社’,專收那些愛山愛水的文人。到時你帶著雲麓的雲霧,我帶著鬆濤的琴韻,怕什麽山長水遠?”他忽然取出個木雕筆架,上麵刻著三隻相互依偎的鬆鼠,“前日在山民家看到這木雕,覺得像極了我們——雖各在鬆枝,卻共飲一溪泉。”
    暮色漸濃時,兩人起身下山。山徑上的燈籠不知何時被山民點亮,昏黃的光映著鬆針上的露珠,如同散落的星子。走到“聽濤澗”時,明軒忽然停住腳步,從懷中取出那半幅“鬆溪濺玉圖”,借著月光題上尾款:“鬆溪濺玉處,有客共詩心。”
    終節:墨裏時光
    三個月後,煜明收到明軒從州城寄來的信。信中夾著半幅拓片,正是那日在玉霄頂補全的玉墜詩句,旁邊還有明軒的小楷批注:“前日與陳墨軒兄重遊雲麓,見山民已將此詩刻在‘問鬆亭’石柱上。過往歲月,竟在墨裏生香,恍若昨日共飲鬆針露時。”
    煜明望著窗外初雪,想起去年冬日與明軒在“觀瀑台”堆的雪人,此刻想必已化作春泥,滋養著崖邊的老梅。他取出狼毫筆,就著新磨的鬆煙墨,在信箋背麵寫下:“風撫山林添逸趣,日融峰際染霞光。此中勝景催心醉,歲月悠然墨裏藏。”
    筆尖落下時,窗外的雪忽然停了,一縷月光透過窗欞,照在案頭的木雕筆架上。三隻鬆鼠的眼睛仿佛在月光下閃動,恍若當年玉霄頂上的雲影,又似鬆濤澗中的濺玉,將那些共同寫詩、論畫、聽琴的時光,永遠封存在雲麓山的雲霧裏,封存在兩個文人相惜的墨香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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