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4章 危樓詞話霜痕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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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《雲麓詞心錄》第一百二十四章 危樓詞話霜痕重
    第一節 寒簷凝露 墨硯初溫
    大宋元佑三年立冬,汴梁城的霜色比往年來得早了些。煜明立在城西望嶽樓的飛簷下,袖中握著半塊涼透的炊餅,目光卻凝在北窗外那道蜿蜒的山影上。北山之巔覆著薄雪,鬆枝凝著冰晶,遠遠望去像是哪位仙人隨手揉碎了玉屑,撒在青黛色的宣紙上。
    "煜明兄又來尋詞境了?"身後傳來熟悉的青石板靴聲,沈硯舟抱著一捆狼毫筆闖進來,肩頭還沾著幾片未落的槐葉,"今日琉璃廠新到了徽墨,我特意挑了"鬆煙九老"來,你聞這墨香——"
    話音戛然而止。硯舟瞥見案頭半張宣紙,上麵墨跡未幹,"危樓佇立,冷霜悄覆"八字力透紙背,尾筆拖出的墨痕如斷鴻掠空,竟在宣紙上洇出小片淡影。
    "好個"目極北嶺披紗"。"硯舟湊近了看,指尖輕輕拂過"霧鬆綴玉"四字,"去年在北固山觀雪,你說鬆針掛冰似碎玉攢枝,我總覺難入詞,不想今日被你化在這四字裏了。"
    煜明轉身將銅爐撥旺些,炭火星子濺在硯台邊緣,映得兩人臉上俱是暖紅。"昨夜讀《清真集》,見周美成寫"霧冷笙簫,月寒屏障",忽然想起去年此時,你我在棲霞寺掃雪烹茶,你說寒山瘦柏最見風骨——"他抬手朝北山一指,"瞧那崖邊孤柏,可不就是你說的"瘦柏淩崖"?"
    硯舟順著他的手勢望去,隻見峭壁之上,一株老柏斜斜伸出,枝幹瘦如鐵骨,針葉間凝著霜花,竟似在寒風中昂首而立。他忽然擊掌笑道:"妙極!"瘦柏淩崖,亂雲翻卷隱寒鴉",這兩句既寫形又寫神,比唐人"鬆風吹解帶"更多幾分孤峭。"
    第二節 舊憶成煙 蒹葭入夢
    銅壺滴漏聲裏,兩人圍爐論詞。窗外忽起北風,卷著細雪撲在窗紙上,沙沙作響。煜明添了些炭,見硯舟盯著"故園千裏,寂寞蒹葭"八字出神,便知他又想起江南舊事。
    "那年在姑蘇,你我劃著小船尋蒹葭洲,"煜明往他杯中斟了半盞暖酒,"你說《詩經》裏"蒹葭蒼蒼"是離人愁緒,我偏說那是隱士風骨。後來你作《蒹葭賦》,末句"縱零落成泥,猶抱霜心",我至今記得。"
    硯舟指尖摩挲著酒杯,忽然低笑:"誰想當年爭得麵紅耳赤的少年,如今都成了"歎流光、空負韶華"的人。煜明兄,你這闋《鳳池吟》,可是在歎咱們這十年京華夢?"
    爐中炭塊"啪"地裂開,火星子濺在煜明袖口。他望著窗外飛旋的雪片,想起初到汴梁時,兩人賃住在朱雀橋邊的小宅,每日裏揣著詩稿闖各大詩社,被老學究們笑作"江南狂生"。那時硯舟總說"必當一日看盡長安花",如今他卻因直言上諫被貶為縣丞,明日便要離京赴任。
    "不是歎夢,是歎這霜色太濃。"煜明伸手接住飄進窗的雪花,看它在掌心融成水痕,"你瞧這北山素裹,瓊花紛落,看似潔淨,卻掩了多少舊跡。唯有這詞筆,能留住些真意。"
    硯舟忽然從袖中抽出一卷紙,展開來竟是幅《北山雪霽圖》。畫麵中央,危樓一角飛簷斜出,遠處峰巒如聚,鬆枝上點點白霜,竟與煜明詞中意境分毫不差。
    "昨日在畫坊見這畫,便覺是為你這闋詞量身而作。"硯舟將畫卷推到他麵前,"你看這寒鴉隱在雲間,可不就是"亂雲翻卷隱寒鴉"?還有這崖柏——"他指尖劃過畫中柏枝,"畫師用了枯筆皴擦,倒比真景更多幾分蒼勁。"
    第三節 湖畔驚鴻 詩誼長存
    雪停時已近黃昏,兩人收拾筆墨下樓。路過城南芙蓉湖時,忽見水麵薄冰初結,殘荷梗子立在冰麵上,恍若水墨小品。煜明忽然駐足,從懷中摸出半片紙箋,上麵是前日晨起偶得的《浣溪沙》。
    "湖畔晨暉映碧空,流雲舒卷韻無窮。"硯舟輕聲念著,抬頭望向東方天際,那裏正有幾縷殘霞,紅如琥珀,"你總說清晨的雲最有風骨,如今見這晚霞,倒覺得"流雲舒卷"四字放在黃昏也妙。"
    煜明望著冰麵上搖曳的殘荷影,想起三年前春日,兩人在這湖畔觀荷。那時硯舟剛中進士,意氣風發,指著滿池荷花說"要做"中通外直"的君子"。如今荷盡蓮枯,他卻要遠赴窮鄉僻壤,這份心性可曾改變?
    ""樹搖金影意蔥蘢","硯舟忽然指著岸邊槐樹,枝椏間漏下的殘陽正灑在冰麵上,碎成萬點金鱗,"當年你說"金影"二字俗,如今倒覺得貼切極了。原來俗與雅,全在如何寫。"
    煜明笑而不語,低頭在紙箋背麵添了兩句:"心融佳境樂由衷。"硯舟探頭一看,擊掌道:"好個"樂由衷"!世人總道咱們酸腐,卻不知見此佳景,與知己共賞,才是真樂。"
    第四節 霜痕入卷 長歌寄遠
    暮色四合時,兩人回到朱雀橋老宅。硯舟打開木箱,取出一套澄心堂紙,鄭重其事地鋪在案上:"此去嶺南,恐難再得中原佳紙。煜明兄,煩請將今日兩闋詞抄錄其上,待我在荒蠻之地展卷,也好見故人風貌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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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煜明執起狼毫,飽蘸鬆煙墨,筆尖在紙上遊走如行雲流水。抄到"思前路,歎流光、空負韶華"時,腕間微頓,墨點落在"空"字右下角,竟似淚痕。
    "莫要作此衰頹語。"硯舟按住他的手,"你看這《浣溪沙》,晨暉、流雲、金影,哪一樣不是勃勃生機?即便身處寒夜,心中有晨暉,便是暖春。"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鬆紋玉佩,輕輕放在煜明掌心,"此玉佩隨我十年,今贈兄為念。待到來年春日,我必寄嶺南木棉花箋,與兄共賦新詞。"
    燭花爆響時,煜明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嶽麓書院,兩人同讀《劍南詩稿》,讀到"衣上征塵雜酒痕,遠遊無處不消魂"時,硯舟曾說"真正的遠遊,是帶著故人的詩心上路"。此刻望著案頭墨跡未幹的詞稿,望著窗外漸深的暮色,他忽然明白,所謂友情,原是歲月霜華中永不褪色的詩行。
    "明日卯時三刻,我在渡口等你。"煜明將畫卷小心收進紫檀木匣,"此去山高水長,望君多珍重。待得"瓊花紛落"時,我必在這望嶽樓頭,備下新醅的酒,候你歸來共賞北山雪。"
    硯舟點頭,忽又指著牆上兩人去年合作的《鬆風圖》笑道:"你看這鬆針上的白描,竟與今日所見霧鬆相似。原來咱們早把霜痕畫入卷中,又何必歎流光易逝?"
    煜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隻見畫中鬆針根根分明,雖無色彩,卻自有一股凜冽之氣。他忽然展顏一笑,提筆在《鳳池吟》詞尾題下一行小字:"霜痕入卷終成畫,詩誼如鬆老更青。"
    窗外,一彎新月爬上北山之巔,將兩人投在紙箋上的影子,疊成兩株並肩而立的青鬆。
    注:本章詩詞化用文檔中《鳳池吟·靜立危樓望北山》《浣溪沙·湖畔晨暉》,通過危樓賞雪、湖畔觀霞等場景,展現煜明與沈硯舟以詞會友的君子之交。文中以"鬆柏"等意象貫穿,既呼應詩詞中的自然景物,亦象征友情如歲寒鬆柏般堅韌。場景描寫注重光影變化霜色、殘霞、燭火),通過細節刻畫墨痕、玉佩、畫卷)深化情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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