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5章 紅爐暖歲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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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雲麓詞心錄·除夕弦歌》
第一百七十五章:紅爐暖歲時
戊申年臘月廿八,鶴崗的風裹著細雪粒,在玻璃窗上磨出沙沙的響。
煜明坐在書房藤椅上,看陽光穿過窗欞,在宣紙上織出菱形的格子。案頭的水仙開了第三朵,嫩黃的花蕊蘸著晨露,像極了妻子林疏梅年輕時別在鬢邊的茉莉。他摸出狼毫筆,筆尖剛觸到紙麵,忽聞樓下傳來"哐當"一聲——是孫子阿硯又在翻工具箱。
"阿硯!別碰爺爺的刻刀!"兒媳的聲音混著雪粒打在防盜網上的脆響,驚飛了簷下覓食的麻雀。煜明笑著搖頭,目光落在牆上的全家福:去年在雲麓山拍的,阿硯騎在他脖子上,手裏舉著剛摘的野莓,把他白襯衫染出星星點點的紅,像極了《采桑子》裏"紅襖嬌嬈,幼女盈盈映碧霄"的畫麵。
墨汁在硯台裏暈開時,廚房飄來燉牛肉的香氣。林疏梅係著藍花圍裙推門進來,發間別著他去年送的檀木簪:"該貼春聯了,你挑副得意的詞兒?"她身後的陽光裏浮著細小的塵埃,在她微駝的背上織出柔和的金邊,讓煜明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個除夕,她也是這樣站在土坯房的灶台前,鼻尖沾著麵粉,卻把剛蒸好的年糕往他嘴裏塞。
"就用《鷓鴣天·除夕賀歲》吧。"煜明鋪開灑金紅紙,筆尖落下時,窗外的雪忽然大了。阿硯舉著胡蘿卜衝進來,紅圍巾上的雪花簌簌落在春聯橫批"金蛇獻瑞"四個字上:"爺爺,雪人要吃胡蘿卜鼻子!"孩子的鼻尖凍得通紅,像顆小番茄,讓煜明想起自己小時候偷摘鄰居家番茄被追著跑的情景。
貼春聯時,煜棠舉著手機拍視頻:"爸,您這字越寫越有古意了。"她新染的栗色卷發在風裏飄,耳墜晃出細碎的光,像極了《浣溪沙·除夕佳人》裏"珠簪玉珥映花容"的意象。煜明扶著梯子往下看,見林疏梅在給阿硯係圍巾,祖孫倆的影子疊在紅牆上,像幅會動的年節風俗畫。
年夜飯擺上桌時,暖黃的燈光裏浮著蒸汽與笑聲。煜明望著滿桌菜肴,忽然發現每道菜都暗合詞意:鬆鼠桂魚的甜酸是"韻無窮"的回甘,清蒸鱸魚的嫩滑是"意洋洋"的舒展,就連阿硯吵著要的糖醋排骨,都泛著"瑞彩盈堂映燭紅"的油亮光澤。
"爺爺,喝果汁!"阿硯舉著卡通杯碰過來,橙汁在玻璃裏晃出橙紅的漣漪。煜明忽然聽見陽台外有人放煙花,抬眼正看見一朵金菊在雪幕裏綻開,照亮了林疏梅鬢角的白發。他摸出手機拍下這幕,附了句"煙火衝天映彩芒"發進家族群,瞬間收到兒子從矽穀發來的"福"字表情包。
第二章:守歲話流年
午夜鍾聲敲響時,雪停了,月光把世界浸成淡青色。
煜明在陽台擺好茶具,看林疏梅抱著毛毯出來:"剛煮的桂圓茶,驅驅寒。"她把毛毯搭在他膝頭,指尖觸到他袖口磨薄的布料——那是他穿了十年的藏青棉襖,袖口還留著她去年補的針腳,細密得像《西江月》裏"瑞氣蒸騰"的紋路。
遠處的鞭炮聲零星響起,阿硯舉著電子煙花在院子裏跑,藍光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。煜明望著孩子的身影,忽然看見自己十二歲那年的除夕:父親帶著他去江邊放河燈,煤油燈漂在冰縫裏,像顆會遊泳的星星。"人這一輩子,就跟這燈似的,"父親搓著凍紅的手說,"得順著河道走,可心裏得有盞不熄的燈。"
"在想什麽?"林疏梅的聲音打斷思緒,她遞來溫熱的茶杯,"阿硯剛才說,等他識字了要給你的詞配畫。"茶水裏的桂圓晃了晃,映出她眼角的皺紋,像極了《菩薩蠻》裏"淺笑梨渦透"的溫柔。煜明忽然想起結婚時她穿的紅蓋頭,邊緣繡著細碎的梅花,如今那些梅花都開到了她的鬢角。
書房傳來翻動書頁的聲響,煜棠抱著《雲麓詞鈔》出來:"爸,您看這首《臨江仙·琵琶佳人》,寫的是不是當年您在文工團給我媽伴奏的事兒?"她指著詞作輕笑,睫毛在燈光下投出淡淡的影。煜明接過書,指尖撫過"翠袖輕揚羅扇影,佳人巧弄琵琶"的句子,四十年前的場景忽然清晰如昨:十六歲的林疏梅站在舞台上,水袖掠過他的月琴,驚起一串叮咚的音符,像撒了把碎玉在青石板上。
"爺爺,教我寫毛筆字!"阿硯舉著兒童毛筆衝過來,筆尖的墨點滴在毛毯上,暈成小小的雲。煜明握住孩子的手,在廢宣紙上寫下"福"字:"看,這一筆是屋簷,這一豎是柱子,咱們的家就藏在這個字裏。"阿硯似懂非懂地點頭,忽然在"福"字旁邊畫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小人,最大的那個舉著毛筆,最小的那個手裏攥著煙花。
子夜時分,家族群裏開始發紅包雨。煜明看著手機裏跳動的數字,忽然收到兒子發來的語音:"爸,今年實驗室的年夜飯,我給大家念了您寫的《西江月·除夕寄情》,外國同事都說"瑞氣蒸騰"這個詞特別美。"電流聲裏夾雜著異國的鞭炮響,卻掩不住兒子聲音裏的驕傲。煜明望向窗外,雪後的月亮正爬上屋脊,把晾衣繩上的臘腸影子拉得老長,像一串待拆的詩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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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:晨鍾啟新元
大年初一的晨光裏,煜明被廚房裏的響動吵醒。
推開門便看見林疏梅在蒸年糕,白汽把她的身影烘得虛浮。"快嚐嚐,"她掀開蒸籠,熱氣裏裹著紅棗的甜香,"按你媽當年的方子做的,加了桂花蜜。"年糕盛在細瓷盤裏,顫巍巍的樣子讓煜明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那塊年糕,當時她的手已經抖得厲害,卻還是把最肥的那塊塞進他手裏。
"爺爺,看我疊的燈籠!"阿硯舉著彩紙跑過來,燈籠上歪歪扭扭寫著"春"字。煜明接過燈籠,發現背麵畫著三個人在雪地裏走,最大的那個背著最小的,中間的那個舉著傘——是昨天他們去寶湖的場景。他忽然想起《如夢令·晨景賀安》裏"祝語暖融心坎"的句子,原來最動人的詞心,從來都藏在這些被時光浸潤的細節裏。
早飯後,一家人去逛年貨街。煜棠買了串糖畫,舉在阿硯頭頂晃:"看,是條金蛇!"糖畫在陽光下透亮如琥珀,讓煜明想起父親生前最愛的糖人。那年月家裏窮,父親總是等糖人攤收攤時,撿些碎糖渣回來,放在搪瓷缸裏化成糖漿,讓他用樹枝在石板上"寫"字。
路過古玩店時,煜明被櫥窗裏的銅鎮紙吸引。鎮紙上刻著"守歲"二字,紋路間積著薄薄的銅綠,像幅被歲月熏黃的小楷。林疏梅看出他的心思,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:"喜歡就買吧,反正你書房的鎮紙早被阿硯當積木玩了。"她說話時,嗬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成小水珠,順著"守歲"二字的筆畫往下淌,像極了他詞裏寫的"韻悠長"。
傍晚回家時,阿硯在玄關睡著了,手裏還攥著沒吃完的芝麻糖。煜明把孩子抱到床上,看見他枕邊放著自己的詞稿本,其中一頁被折了角,正是《采桑子·歲末寄情》。月光透過紗窗落進來,在"快樂安康永不凋"的句尾織出銀邊,像一條溫柔的省略號。
夜深人靜時,煜明獨自坐在書桌前。案頭的水仙又開了一朵,清香混著鬆煙墨味,在月光裏釀成詩的酒。他摸出小楷筆,在新宣紙上寫下《西江月·晨盼春臨》,筆尖劃過"鵲語枝頭報曉"時,聽見窗外真的有喜鵲在叫。抬眼望去,東方已泛起蟹殼青,簷角的紅燈籠在晨風裏輕輕搖晃,像提燈引路的古人。
林疏梅端著熱牛奶進來時,正看見他在落款。"又寫了什麽好詞?"她湊過來,發絲掃過他手背。煜明指著末句"日日風光勝景"笑:"是阿硯教我的,他說每天都有新太陽,就像每天都有新詞兒。"牛奶的熱氣模糊了玻璃窗,卻讓映在上麵的兩人影子愈發清晰——一個握著筆,一個捧著杯,像兩枚被歲月暖化的標點,在黎明前的宣紙上,靜靜等待新的章節。
【詞心賞析】
《雲麓詞心錄·除夕弦歌》以煜明家族的除夕守歲為敘事骨架,將十餘首詞作熔鑄於煙火日常的肌理之中。《鷓鴣天·除夕賀歲》的"瑞彩盈堂"是年夜飯的油亮光澤,《浣溪沙·除夕佳人》的"珠簪玉珥"是女兒耳墜的細碎流光,《臨江仙·琵琶佳人》的弦音婉轉是妻子年輕時的舞台剪影,而《采桑子》《如夢令》等小令則化作孩童的塗鴉、糖畫的光影、茶具的溫熱,在細節處織就親情的錦緞。
詞作與敘事的交織如燈影搖紅:《西江月》的"瑞氣蒸騰"既是年糕蒸籠的白霧,亦是家族群裏的祝福熱浪;《菩薩蠻》的"淺笑梨渦"既是妻子的皺紋,亦是歲月釀的蜜。這種"以詞為鏡,照見人間"的創作路徑,讓古典詞牌成為承接代際記憶的容器——父親的糖渣糖漿、妻子的月琴水袖、孫輩的彩紙燈籠,皆在平仄韻律中獲得永恒的體溫。所謂詞心,原是將平凡日子釀成琥珀的能力,是在爆竹聲裏聽見古韻、於餃子餡中品出詞味的溫柔覺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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