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6章 臘月梅香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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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雲麓詞心錄·歲時織錦》
第一百七十六章:臘月梅香引
戊申年臘月初一,鶴崗的陽光像塊被揉皺的棉布,輕輕蓋在窗台上。
煜明蹲在天井裏給梅樹培土,指尖觸到凍土下的潮意。妻子林疏梅端著陶罐出來,罐口飄出糯米香:"醃了新的梅酒,等開春泡梅子用。"她鬢角的白發在風裏晃,讓煜明想起《臘月》裏"梅香暗度韻千重"的句子——三十年前,母親也是這樣在臘月醃梅,陶罐底總藏著幾顆曬幹的桂圓,說是給讀書晚歸的他留的夜點心。
"爺爺,這是什麽花?"孫子阿硯拽著他的棉襖問,小手指著梅枝上的花苞。煜明握住那隻肉乎乎的手,輕輕摩挲花苞上的白絨毛:"這是春梅,等下雪時就開了,像天上掉下來的星星。"阿硯歪頭想了想,忽然跑回屋裏,再出來時手裏多了盒蠟筆:"我要畫星星花!"
書房傳來翻動古籍的聲響,煜棠抱著《荊楚歲時記》出來:"爸,您看祭灶要供麥芽糖,咱們今年也試試?"她新燙的卷發垂在書頁上,像極了書中插畫裏的仕女。煜明接過書,目光落在"以糖塗灶口,令其上天言好事"的記載上,忽然看見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,掌心的老繭劃過他虎口——那是常年握毛筆和麥芽糖棍留下的痕跡。
傍晚蒸年糕時,阿硯舉著麵團往臉上按,惹得林疏梅笑出眼淚:"小祖宗,這是要學灶王爺長白胡子?"蒸汽模糊了廚房玻璃,卻讓映在上麵的祖孫三人影子愈發清晰:煜明在揉麵,林疏梅在擺紅棗,阿硯踮腳偷揪麵團,像幅會動的《歲時禮韻》插畫。煜明忽然想起《賀新春》裏"暖日融光映嶺鬆"的句子,此刻的暖光不在嶺上,卻在這方蒸騰著米香的小廚房裏。
夜深人靜時,煜明在書桌前鋪開宣紙。案頭的梅枝斜逸出半朵花苞,月光給它鍍上銀邊,像極了《臘月》裏"盼得歸鴻寄信濃"的意象。他摸出狼毫筆,筆尖剛蘸到墨汁,忽聞樓下傳來輕微的響動——是林疏梅在給阿硯蓋被子,順帶把他踢到床尾的小熊玩偶擺回枕邊。
第二章:祭灶煙火暖
臘月廿三,灶王菩薩上天的日子。
煜明在廚房擺好供桌,青瓷盤裏盛著麥芽糖和糯米糕。阿硯踮腳望著供品,鼻尖幾乎碰到糖瓜:"爺爺,灶王爺真的會吃嗎?"孩子的眼睛在燭光裏發亮,像兩顆浸在蜜裏的黑葡萄。煜明笑著往他手裏塞了塊碎糖:"吃不完的會變成星星,掛在灶王爺的馬車邊。"
林疏梅係著藍印花布圍裙進來,往香爐裏添了柱檀香:"你爸當年祭灶,總說"甜糖粘住灶王嘴,壞話莫帶南天去"。"她說話時,煙霧順著窗縫往上飄,在玻璃上凝成細小的水珠,沿著"福"字的筆畫往下淌。煜明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,父親帶著他祭灶,教他用麥芽糖塗抹灶神像的嘴角,自己卻偷偷舔了舔指尖的糖渣,惹得母親笑罵"老小孩"。
"爸,您看這個!"煜棠舉著手機過來,屏幕上是兒子從美國發來的視頻:異國的廚房裏,小家庭在灶前擺著餅幹和牛奶,兒媳用中文教孫子說"灶王爺辛苦了"。視頻裏的灶台上貼著煜明寫的《祭灶君》書法,"甜糖奉與祈言善"幾個字被膠帶粘在抽油煙機上,在暖黃的燈光裏晃啊晃。
供品撤下後,阿硯把吃剩的糖瓜捏成各種形狀:"這是小馬,這是星星船!"煜明看著孩子沾滿糖霜的手,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用麥芽糖捏"糖人"的情景,父親總是在旁邊笑:"咱們煜明啊,以後能用糖捏出詩來。"此刻他望著孫子的作品,忽然明白,詩心從來不分形式,都是人間煙火捏成的星星。
入夜,煜明獨自坐在天井裏。梅枝上的花苞又綻開了些,暗香混著檀香,在冷空氣裏釀成清酒。他摸出小楷本,寫下《祭灶君新韻)》,筆尖劃過"佑護家宅歲歲安"時,聽見屋裏傳來林疏梅和煜棠的笑聲——她們在給阿硯講灶王爺的故事,聲音像揉碎的月光,輕輕鋪在冬夜裏。
第三章:除夕燈火稠
年三十的雪,在黃昏時落了下來。
煜明站在陽台掛燈籠,看林疏梅在廚房剁餃子餡,砧板聲混著雪粒子打窗的響,織成細密的年節韻律。阿硯舉著電子煙花在院子裏跑,藍光映得雪粒像碎鑽般閃爍,讓煜明想起《除夕》裏"華燈璀璨守良辰"的句子——四十年前,他在文工團演職人員宿舍裏過除夕,十幾個人擠在煤油燈下包餃子,有人用口琴吹《步步高》,琴聲漏出窗縫,驚飛了簷下的麻雀。
"爸,嚐嚐我調的餃子餡!"煜棠遞來筷子,肉末裏混著香菇和荸薺,脆嫩中帶著醬香,像極了《歲時禮韻》裏"玉饌佳肴宴至親"的滋味。煜明咬了口試味,忽然看見林疏梅往餡裏加了勺糖——那是母親的秘方,她說甜能吊出肉香,就像苦日子裏總要留些甜頭。
年夜飯擺上桌時,暖黃的燈光裏浮著蒸騰的熱氣。煜明望著滿桌菜肴,發現每道菜都暗合歲時禮俗:清蒸鱸魚是"年年有餘",紅燒丸子是"團團圓圓",就連阿硯吵著要的糖醋排骨,都擺成了吉祥結的形狀。酒杯碰在一起時,他聽見孫子用奶聲奶氣的聲音說:"祝爺爺的詞像星星一樣多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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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歲時,阿硯靠在煜明懷裏打盹,小腦袋蹭著他的毛衣,發出均勻的呼吸聲。煜明望著壁爐裏的火苗,忽然看見父親坐在對麵的藤椅上,手裏握著麥芽糖棍,正用它在火盆灰裏寫毛筆字。"歲時禮韻啊,"父親說,"不是寫在紙上的,是長在人心裏的。"火苗劈啪響了一聲,幻象消失了,隻剩下林疏梅往火裏添柴的身影,她的影子投在牆上,像株倔強的冬梅。
子夜時分,煜明走到天井裏放河燈。自製的紙燈漂在雪水積成的小坑裏,燭光映著水麵,晃出細碎的光。他在心裏默誦《除夕》全詩,忽然明白"舊符煥彩祈新歲"的深意——不是簡單的辭舊迎新,而是把舊年的星光折進新年的紙燈,讓每一份思念都有處可棲。
第四章:老填倉裏話豐年
正月廿五,老填倉節。
煜明帶著阿硯在院子裏用草木灰畫畫,孩子舉著小木棍跟著學,畫出的圓圈歪歪扭扭,卻盛滿了陽光。"爺爺,這是裝糧食的嗎?"阿硯問,鼻尖沾著灰粒。煜明笑著用袖口替他擦臉:"是啊,倉神看見滿滿的糧倉,就知道咱們日子過得富足。"他忽然想起小時候,父親帶著他在老屋院子裏畫倉,母親總會在囤中心埋把小米,說是給倉神的"壓倉糧"。
林疏梅端著新醅的米酒出來:"嚐嚐,今年的酒裏加了您曬的梅幹。"琥珀色的酒液在粗陶碗裏晃,混著梅香和糯米的甜,像極了《老填倉》裏"新醅滿盞敬倉神"的意境。煜棠跟在後麵,抱著一袋新收的綠豆:"我按您教的方法曬的,顆顆飽滿。"她說話時,陽光穿過豆莢的縫隙,在地上織出菱形的光斑,讓煜明想起母親的針線笸籮,裏麵總藏著曬幹的綠豆,說是給孫子輩做枕頭用。
午後,一家人圍坐在廊下篩穀粒。阿硯把飽滿的豆子挑出來,放進玻璃瓶裏,每放一顆就數一聲:"一、二、三......爺爺,裝滿瓶子是不是就有好多糧食?"煜明望著孩子認真的模樣,忽然想起《老填倉》的末句"豐年盛景惠斯民"——所謂豐年,從來不是單指穀物滿倉,而是看著親人在身邊忙碌,聽著孩子的笑聲在院子裏跑,讓歲月的每個褶皺裏都填滿踏實的溫暖。
黃昏時,煜明在書房整理詩稿。案頭的梅花開了,一朵正落在《老填倉》的詩稿上,花瓣上的雪水洇開少許墨痕,像滴落在宣紙上的春日雨點。他摸出父親留下的狼毫筆,在詩稿空白處添了句跋:"倉滿非關穀粟多,心寬方得歲時和。"剛寫完,就聽見林疏梅在院子裏喊:"老頭子,快來幫阿硯種向日葵!"
他笑著起身,看見妻子和孫子在天井裏挖坑,阿硯手裏攥著向日葵種子,像攥著一把金色的小太陽。遠處傳來布穀鳥的啼聲,驚起幾星殘雪。煜明忽然明白,父親說的"心燈"究竟是什麽:是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成詩的勇氣,是在歲月的糧倉裏,不斷播種希望、收獲溫暖的能力。
梅香混著新翻泥土的氣息飄來,他望向天際,雲麓山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,像幅未幹的水墨畫。而在這方小小的天井裏,祖孫三代人正用草木灰、種子和笑聲,共同書寫著屬於他們的《歲時禮韻》——那是比任何詩詞都更動人的,生命的平仄。
【詞心賞析】
《雲麓詞心錄·歲時織錦》以傳統歲時節日為經線,以煜明家族的生活細節為緯線,將《賀新春》《臘月》《除夕》《祭灶君》《老填倉》等詞作織入時光的錦緞。祭灶時的甜糖不僅是習俗載體,更是代際記憶的味覺密碼;老填倉的草木灰囤不僅是祈福儀式,更是對"豐年"的現代詮釋——物質的豐裕與精神的滿足在此交織,形成獨特的東方生存詩學。
詞作與敘事的互文如梅雪相映:《臘月》的"梅香暗度"既是嗅覺意象,亦是母親與妻子的身影重疊;《除夕》的"華燈璀璨"不僅是物理光源,更是家族團聚的情感輝光。這種"以節為骨,以情為肉"的創作路徑,讓古典詞牌成為打撈日常詩意的網兜——從醃梅酒的陶罐到畫倉囤的木棍,從異國廚房的灶王帖到孫輩手中的向日葵種子,皆在平仄韻律中顯影為歲月的珍珠。所謂詞心,原是對時序更迭的溫柔應答,是在節氣輪替中聽見親情拔節的聲音,是讓每個傳統節日都成為情感歸倉的精神原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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