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 曉霧輕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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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麓詞心錄
第一百八十四章 曉霧輕舟
立夏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,煜明握著祖父的舊船票站在峽江渡口。木質渡輪的汽笛聲裏,他恍惚看見七歲那年的祖父,青布長衫的下擺被江風吹得揚起,手裏攥著油紙包的楓香酥餅:"明兒,咱們去看"丹葉搖曳映清流"的妙景。"
江水拍打著船舷,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褲腳。他摸出帆布包裏的《雲麓詩稿》,《水調歌頭》手稿邊緣還留著祖父指甲的掐痕——那是老人病重時仍堅持修改的痕跡。稿紙上"風卷波翻如雪"七字被紅筆圈了又圈,旁注:"觀潮時帶明兒觸浪,方知"橫秋"氣勢從何而來。"
船過險灘時,忽然有群野鴿從雲隙間掠過,翅膀劃破薄霧的聲響,像極了祖父當年教他讀詞時的抑揚頓挫。煜明探頭望向船下,清澈的水流裏晃動著兩岸黛色山影,忽然明白祖父為何總說"峽山如黛"是天地間最天然的水墨。
第二章 潮聲詞韻
記憶中的潮汛總帶著驚心動魄的力量。十二歲那年,祖父帶他守在礁石旁等漲潮。"看好了!"祖父的聲音混在浪濤裏,"浪拍危岩似鼓——這"鼓"字,要寫出雷霆萬鈞之勢!"
潮水湧來時,浪花像雪團般砸在礁石上,濺起的水霧撲在臉上,鹹澀中帶著草木香。祖父忽然抓住他的手,將掌心按在礁石上:"感受這震動,這就是詞的骨力。稼軒"金戈鐵馬"的氣勢,就藏在這天地的脈搏裏。"
此刻站在當年的礁石旁,煜明伸手觸碰濕潤的岩壁,指尖掠過幾道細密的刻痕——是少年時和祖父比賽刻字留下的"明祖"二字,如今已被苔蘚溫柔覆蓋。江風卷著薄霧襲來,他仿佛聽見祖父的笑聲從潮聲裏浮起:"明兒看,這"風卷波翻"的氣勢,可不是紙上談兵能寫出來的!"
第三章 煙霞心印
《臨江仙》裏的"曉煙浮遠岫"總在雨後的清晨格外鮮活。煜明記得某個端午,祖父帶他去采艾草,山路間彌漫的薄霧像輕紗般纏繞著山峰,祖父忽然停下腳步,指著若隱若現的遠岫:"這就是"曉煙浮遠岫"的妙處,煙是山的魂,雲是天的詩。"
他蹲在草叢裏,看露珠從艾草葉尖滾落,砸在青苔上濺起細小的水霧。祖父摘下片蕨類葉子,在掌心揉出清香:"寫"碧水映天光"要用心聽——你聽這水流聲,是不是像天光在水裏碎成了音符?"
此刻站在山腰的觀景台,曉煙正從穀底緩緩升起,遠處的輕舟像片柳葉漂在琉璃般的水麵上。煜明摸出祖父的湘妃竹扇,扇麵上"心隨江景醉"五字是他十五歲時臨的字,墨色已有些暗淡,卻依然透著少年人的蓬勃劍意。
第四章 詩舟永渡
正午的陽光穿透雲層,在江麵上鋪出條金色的路。煜明登上祖父生前最愛的那艘烏篷船,船家老周叔遞來碗菖蒲酒:"你祖父在時,總說這酒能解詩愁。"
酒液入喉時,他看見艙壁上隱約有行炭筆字:"攜明兒泛舟,見其以扇舀水戲波,遂得"輕舟漫駛入幽芳"之句。" 指尖撫過粗糙的木紋,忽然想起那個春日,他蹲在船頭用湘妃竹扇舀水,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,祖父忽然擊節而歌:"好個"漫駛"!這"漫"字裏,有少年人的疏狂!"
船行至江心洲,群白鷺忽然從蘆葦叢中驚起,翅膀掠過水麵時,"雲影徘徊波瀲灩"的意境突然在眼前具象化。煜明摸出隨身攜帶的小硯台,就著江水磨墨,狼毫落下時,忽然聽見祖父在耳畔輕笑:"傻孩子,真要學古人"以江為硯"?"
第五章 永恒潮痕
暮色浸染峽江時,煜明在《臨江仙》手稿空白處補寫:"舟橫煙浪裏,魂寄水雲間。" 筆落的瞬間,最後一縷陽光恰好掠過"雲間"二字,像祖父當年用朱筆點染的句讀。
返程時,老周叔指著遠處的燈塔:"你祖父走那晚,這燈忽然滅了又亮,像有誰在天上撥弄燈芯。" 煜明望著漸次亮起的漁火,想起祖父臨終前攥著他的手,在掌心寫的最後一個字是"江"。那些未說完的詩句,此刻都化作了漫江星鬥,在暮色裏明明滅滅。
回到老宅,他將峽江帶回的鵝卵石放進祖父的筆洗,石頭上天然的紋路竟像極了"浪拍危岩"的圖案。書桌抽屜深處,躺著祖父未完成的《峽江勝景圖》,畫稿上的輕舟隻勾勒了半幅,船頭隱約有個少年的剪影——那是永遠停留在祖父筆下的,七歲的自己。
終章:星河流轉
子夜的峽江傳來隱約的潮聲,煜明在《雲麓詞心錄》最後一頁寫下:"祖父者,非獨血肉之親,乃詩心之舟也。載吾從童蒙至弱冠,渡盡人間煙火,方知天地皆詞,山河即韻。"
窗外,銀河正從峽江上方蜿蜒而過,像條永不幹涸的詩河。他摸出祖父留下的楓香墨,在宣紙上輕輕一研,墨香裏忽然混進潮濕的江風、菖蒲的清苦、以及舊長衫上的樟腦味。筆尖落下時,洇開的墨痕竟與多年前祖父手稿上的"暉灑碧江頭"如出一轍。
恍惚間,他看見少年與老者並肩立在船頭,看旭日破雲,觀潮起潮落,聽江風吟誦著永不褪色的詞句。那些被歲月沉澱的詩心,終將在某個霧靄漫空的清晨,化作新一代人眼中的"丹葉清流曉煙遠岫",在天地間續寫永恒的詞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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