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4章 滿庭芳裏的暖歲情

字數:2868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《雲麓詞心錄》第二百零四章 滿庭芳裏的暖歲情
    金陵的小年總帶著股黏糯的甜意。煜明站在雕花窗前,看雲麓踮腳往簷下掛紅燈籠,青衫下擺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內裏暗紋,像振翅欲飛的鶴。他手中的漿糊碗還冒著熱氣,碗沿凝著的白霜被室內暖爐烘得融成細水,沿著碗壁滑進掌心,竟比往年的冬雪多了些溫度。
    “往左偏半寸,對,就著那縷梅枝的影子。”煜明指點著,忽然瞥見雲麓發間沾著的草屑——今早兩人去市集買年貨,路過米鋪時,這傻子為幫賣花姑娘撿掉落的茉莉,不慎跌進稻草堆裏。此刻那星草屑混在墨色發絲間,倒像雪落青鬆,別有意趣。
    雲麓忽然回頭,眼裏盛著狡黠的光:“昨夜讀你新填的《滿庭芳》,‘歲至小年,祥氛盈巷’這句雖好,卻少了點市井煙火氣。”他跳下木凳,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,抖開時炸米花香混著糖霜味撲麵而來,“你聞聞,這是巷口劉嬸兒新做的糖瓜,方才我看她給小孫子喂糖時,那孩子沾著糖漿的指尖在窗紙上畫福字——這場景,不該入詞麽?”
    煜明接過糖瓜,咬下時脆響驚得梁上燕子撲棱棱飛起。去年今日,雲麓還臥在病榻上,咳得握不住筆,卻仍要將《滿庭芳》上片改了三版,說“紅燈高掛琳琅”不如“紅燈高掛映華光”更見暖意。此刻那人正蹲在門檻上逗弄花貓,陽光穿過竹簾,在他肩頭織出金線似的紋路,倒真應了詞裏“愜意享韶陽”的意境。
    “少女輕衫淺笑,纖手舉,似嗅芬芳。”煜明忽然開口,指著窗外。賣花少女正挎著竹籃經過,鬢邊插著的臘梅被風吹得輕顫,她抬手按住籃中欲飛的彩紙,指尖掠過花瓣時,竟讓那抹金黃多了分靈動。雲麓忽然起身,從案頭抓起半卷宣紙追出去,片刻後捧著片帶露的梅瓣回來:“快瞧,這花瓣上的露珠,像不像‘似嗅芬芳’時凝住的水汽?”
    午後的陽光斜斜切進書房,雲麓斜倚在圈椅上,看煜明在宣紙上勾勒“街巷裏,孩童嬉鬧”的場景。去年此時,他們在城隍廟前見過的孩童,如今已能幫家裏賣糖葫蘆,紅彤彤的山楂串在竹杆上,像串起的小燈籠。雲麓忽然輕笑,摸出腰間玉佩——那是煜明去年用賣詩的錢給他買的,刻著“歲寒三友”,此刻正沾著他掌心的溫熱。
    “佳肴滿桌,美酒飄香。”煜明放下筆,看向廚間飄來的蒸汽。雲麓不知何時係上了藍布圍裙,正在灶台前攪動湯鍋,臘肉的香氣混著八角味漫過來,竟讓他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,兩人擠在破廟裏分食的半塊冷餅。那時雲麓說:“等日後有了暖爐,定要煮上一鍋滾熱的肉粥,看水汽在窗上畫河圖。”此刻水汽果然在窗玻璃上凝成蜿蜒的紋路,像極了詞裏“溫馨滿室”的注腳。
    黃昏時忽起了風,雲麓縮著脖子往火盆裏添炭,看煜明在“祈願心誠意篤”句旁畫了個圈:“這句太板正了,倒不如寫‘祈願心誠煙火暖’——你瞧這火盆裏的炭,不正是誠心燃出來的暖麽?”他說話時,睫毛上還沾著方才掃雪時落下的冰晶,在火光裏微微發顫,像振翅的蝶。
    夜至深時,爆竹聲漸次響起。兩人對坐在桌前,青瓷碗裏盛著新煮的赤豆粥,上麵浮著雲麓執意要撒的桂花。花貓跳上窗台,爪子踩在新貼的福字上,竟拓出個毛茸茸的“福”形。雲麓忽然指著窗外:“看!”隻見鄰家少年們舉著走馬燈跑過,燈影在雪地上投出麒麟瑞獸的圖案,正應了詞裏“笑語飛揚”的熱鬧。
    “共話好時光。”煜明輕聲念出結句,看雲麓從袖中摸出個錦盒。打開時,裏麵是枚刻著“詞心”二字的銅鎮紙,邊緣還刻著他們初次合作的《浣溪沙》詞句。“去年你病中說,想有個像樣的鎮紙。”雲麓的聲音忽然低了些,“今日去銀樓打了這個,刻刀下刀時,忽然覺得‘詞心’二字,該是你我這樣——”他沒說完,卻用鎮紙壓平了新寫的《滿庭芳》,墨香混著桂花香,在暖爐的熱氣裏釀成了蜜。
    子時將近,兩人踩著碎雪出門。長街的燈籠已連成紅海,賣糖畫的老人支起銅鍋,琥珀色的糖漿在青石板上畫出壽桃紋樣。雲麓忽然拽住煜明的袖子,指向街角:“看那個賣花燈的小姑娘,像不像咱們詞裏寫的‘少女輕衫淺笑’?”少女正給孩童遞兔子燈,發間的銀鈴隨動作輕響,驚得簷下冰棱墜地,碎成滿地星子。
    煜明忽然想起那年雲麓病愈後,兩人在元宵燈市許下的願:“願每歲此時,都有新詞佐酒,有知己伴身。”此刻月光漫過雲麓肩頭,他嗬出的白氣與自己的交融在一起,在空中凝成朦朧的霧氣,像極了詞裏“祥氛盈巷”的意象。遠處的更夫敲著梆子走過,梆子聲裏,雲麓忽然從懷裏掏出酒葫蘆,仰頭痛飲後遞給煜明:“這冬釀裏,有去年埋在梅樹下的雪水,你嚐嚐,可是比往年更清冽?”
    酒液入喉時,煜明嚐到了雪水的清、梅子的酸,還有歲月沉澱的甜。他望著萬家燈火,忽然明白為何雲麓總說“詞心在人間煙火”——不是孤高的明月,而是有人陪你在寒夜掛燈籠,在粥裏撒桂花,在爆竹聲中改一個字的平仄,在歲月的褶皺裏,把“友情”二字釀成永不幹涸的清泉。
    回到書房時,燭花忽然爆了兩爆。雲麓借著燭光給《滿庭芳》鈐印,朱砂落在“溫馨滿室”四字旁,像朵新開的梅花。花貓不知何時蜷進了他的衣襟,爪子搭在“共話好時光”句上,睡得正酣。煜明將暖爐往他身邊推了推,觸到他手背時,發現竟比爐炭還燙些——原來這人方才在雪地裏,竟把自己的手套悄悄塞給了賣花少女。
    “明日該寫《探春令》了。”雲麓打了個哈欠,眼神卻清亮如星,“就寫‘且將新墨描春信,待君題芳句’如何?”煜明笑著點頭,看他發間的草屑終於飄落,落在鎮紙的“詞心”二字上,竟像生了根的春芽。窗外的雪又下了起來,可這一室的燈火、墨香、酒香,還有身畔人的呼吸聲,早已織成了最溫暖的春信。
    這人間的詞心啊,從來不是獨上高樓的孤寂,而是有人與你立黃昏,問你粥可溫,在每一闕詞裏藏進彼此的影子,讓平平仄仄的韻律裏,永遠流淌著不熄的人間溫情。就像此刻案頭的《滿庭芳》,每個字都浸著煙火氣,每個韻腳都踩著兩人重疊的足跡,在小年的燈火裏,釀成了一首永不褪色的友情長歌。
    喜歡雲麓詞心錄:白雲著請大家收藏:()雲麓詞心錄:白雲著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