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5章 沁園春裏的硯田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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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《雲麓詞心錄》第二百零五章 沁園春裏的硯田心
    金陵的歲暮總帶著點硯台未幹的墨香。煜明推開雕花門扉時,簷角的冰棱正墜在青石板上,碎成千萬片閃著光的小令。他袖中藏著新得的澄心堂紙,指尖還殘留著紙鋪老板遞來時的笑意——那人說,這紙最宜寫《沁園春》這樣的長調,吸墨如春蠶食葉,留白處便似雪落瓷盤。
    “雲麓!快來看這紙!”他話音未落,便見好友正蜷在廊下的藤椅上,白貓“墨雪”蜷在他膝頭,尾巴掃過《昭明文選》的書頁。雲麓抬眼時,鏡片上蒙著層薄薄的霧氣,像極了去年他們在玄武湖見過的晨靄:“來得正好,庭前梅蕊開了第三枝,正合‘歲暮時分,朱戶生輝’的意境。”
    煜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西府海棠旁的老梅果然綴著鵝黃的花苞,枝椏間還掛著未化的殘雪,像誰蘸了淡墨隨意點染的飛白。雲麓忽然起身,墨雪“喵”地一聲跳上石桌,爪子踩在煜明展開的澄心堂紙上,竟拓出個帶雪痕的梅花印。“妙!”雲麓擊掌笑道,“這‘白貓相伴’的意趣,該入你的新詞。”
    “佳人紅袖,翩然嫋娜。”煜明沉吟著,目光落在廊下的竹簾上。去年今日,他們的友人清芷姑娘曾在此處抄經,素白襦裙掃過青苔,發間的玉簪碰響竹簾,便有了“青絲高綰,雅韻悠長”的畫麵。雲麓忽然從懷裏摸出個螺鈿小盒,打開來竟是半塊龍涎香:“清芷送的,說焚此香讀《詩經》,字裏會滲出蘭草味。你聞聞,可合‘墨香四溢’的意境?”
    香煙嫋嫋中,煜明提起狼毫。筆尖懸在“書卷輕翻”四字上方時,忽聽雲麓輕笑:“記得去年她教我們辨識宋版書,你把‘之’字誤認成‘乏’字,鬧得墨雪都笑了——”話音未落,白貓果然“咪嗚”一聲,似在應和。煜明手腕微顫,墨點落在“話短長”旁,竟成了朵 tiny 墨梅,倒比刻意勾勒的更添意趣。
    午後的陽光斜斜切過窗欞,雲麓將青瓷茶盞推到煜明手邊:“嚐嚐,這是清芷新製的茉莉茶,茶葉上的白毫像不像‘盈盈映暖陽’?”茶湯入口時,鮮爽裏帶著隱約的墨香——原來方才研墨時,有細粉落入了茶荷。兩人相視而笑,這般誤打誤撞的雅趣,倒比刻意經營的更見真意。
    “燈籠高掛,添來喜氣。”煜明望著廊下新懸的羊角燈,忽然想起三年前元宵,雲麓因貪看燈會上的燈謎,不慎將燈籠撞在梅枝上,火光映得他耳尖通紅,偏要嘴硬說“此乃‘紅杏枝頭春意鬧’的變式”。此刻燈穗在微風中輕晃,與案頭“茶煙嫋嫋”的水汽相映,倒像是從詞裏走出來的景致。
    雲麓忽然指著窗外的竹影:“看那片閑雲,像不像‘心共閑雲自在翔’?”話音未落,那雲竟真的掠過梅梢,在宣紙上投下遊龍般的影子。煜明擱筆,看雲麓伸手去捉那影子,指尖在紙麵上劃出流暢的弧線,恰如“憑欄久”三字的折筆。墨雪忽然躍上窗台,尾巴掃過“願時光靜好”句,竟將“靜”字拖出絲縷飛白,恍若時光的留白。
    暮色漫上來時,兩人點起燭台。雲麓往火盆裏添了塊鬆枝,鬆香混著龍涎香在室內流轉,竟讓“塵囂漸遠”四字有了觸手可及的質感。煜明翻開《雲麓詞稿》,看到去年今日兩人合填的《賀新郎》,字裏行間還沾著臘梅的碎屑——那時雲麓說,真正的詞心該如梅枝,雖經霜雪,仍有清氣入詞。
    “清芷明日要過來。”雲麓忽然開口,往燭台上添了根燈芯,“她說想看看我們新寫的《沁園春》,尤其要瞧瞧‘白貓相伴’的妙處。”他說話時,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窗紙上,與煜明的影子交疊成株雙生竹。煜明忽然想起清芷曾說,他們二人論詞時,一個如墨,一個似紙,缺了誰都寫不出完整的春秋。
    夜深時,雪又下了起來。雲麓披著煜明的狐裘站在簷下,看雪花落在梅蕊上,竟比日間多了分剔透。“你說,”他忽然轉頭,睫毛上凝著冰晶,“若把這雪水收來研墨,寫‘歲月安康’四字,會不會更有清韻?”煜明笑著點頭,看他小心翼翼地用琉璃盞接雪,狐裘下擺掃過石桌上的詞稿,“雅韻悠長”四字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背麵雲麓隨手畫的墨雪小像。
    回到書房時,燭花爆了三爆。雲麓將新收的雪水倒入硯台,墨香混著雪氣漫上來,竟讓“似與先賢話短長”句有了穿越時空的蒼茫感。墨雪許是嫌冷,忽然跳進煜明的衣襟,爪子隔著布料踩著“意趣飛揚”四字,倒像在為這句詞打拍子。雲麓見狀,提筆在旁批注:“此句得貓爪真傳,妙哉。”
    子時將近,兩人對坐著飲盡最後一盞茶。雲麓忽然指著窗外的燈籠:“看,雪落在燈麵上,像不像‘福字映窗’的暈染?”燈籠的紅光透過積雪,在雪地上投出模糊的福字影子,竟比新貼的春聯更添暖意。煜明摸出懷中日日摩挲的鎮紙,“詞心”二字被體溫焐得溫潤,邊緣的《浣溪沙》詞句裏,還嵌著半片去年的梅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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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明日歲末,該寫‘桃符嗬筆寫’了。”雲麓嗬出的白氣在窗上凝成霜花,“不過此刻——”他忽然展紙揮毫,在《沁園春》末尾補了兩句小注:“且共白貓看雪落,墨香深處是流年。”筆鋒收束處,墨雪正巧抬頭,琥珀色的眼睛映著燭火,像兩顆揉碎的星辰。
    煜明望著滿紙煙霞,忽然明白為何清芷說他們的詞裏藏著“硯田心”——不是刻意求工的雕琢,而是與知己共賞雪落梅開,同逗貓兒踏墨,在歲月的縫隙裏捕捉靈光一現的默契。那些平平仄仄的韻律裏,藏著的是互相補筆的溫暖,是誤墨成花的寬容,是即便落雪深夜,也有一人陪你在燭光裏改一個韻腳的篤定。
    雪愈下愈緊,雲麓忽然將狐裘往煜明肩上扯了扯:“當心凍著,明早還要陪我去買朱砂筆。”煜明望著他耳尖的薄紅,忽然想起十年前初見時,這人也是這樣把唯一的圍巾塞給自己,說“文人的手,該用來握筆,不是用來嗬凍”。此刻琉璃盞裏的雪水已積了半寸,映著兩人交疊的影子,像一幅永不褪色的《歲暮雅集圖》。
    這人間的詞心啊,從來不是孤燈獨坐的苦吟,而是有個人與你共守寒窗,在雪落時為你添炭,在詞窮時為你補韻,讓每一個韻腳都踩著兩人的心跳,每一處留白都藏著無需多言的懂得。就像這闕《沁園春》,字裏行間躍動的,不隻是佳人的雅韻,更是兩個靈魂在歲月裏相和相契的清響,如梅枝映雪,如墨香繞梁,永遠帶著人間最溫熱的煙火情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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