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0章 年味裏的平仄光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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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《雲麓詞心錄:第二百三十章.年味裏的平仄光陰》
    煜明收到陳老的短信時,雲麓山的臘梅正開得如金箔綴枝。短信隻有七個字:"雪落時來吃年飯。"末尾附了張照片——老人蹲在灶台前,手裏舉著剛和好的麵團,身後的竹篩裏擺著圓滾滾的餃子,蒸汽在鏡頭前凝成白霧,像極了詩詞裏"煙火氣"的注腳。
    新桃映堂:屠蘇酒裏的舊時光
    雪是在臘月廿八的黃昏落下來的。煜明踩著薄雪來到陳老的竹屋,柴門虛掩著,門縫裏漏出暖黃的燈光和剁餡的"咚咚"聲。推開門,熱氣裹著肉香撲麵而來,陳老係著藍布圍裙,正在砧板前忙活,花白的頭發上還沾著幾粒麵粉。
    "來了?"老人抬頭笑,眼角的皺紋裏盛著暖意,"快坐,灶膛裏煨了紅薯,先暖暖手。"煜明蹲到灶台邊,見泥灶上支著砂壺,正"咕嘟咕嘟"煮著什麽,淺棕色的液體在壺裏翻湧,散出八角與陳皮的香氣。
    "這是屠蘇酒?"煜明湊近聞。陳老點點頭,用勺柄敲了敲壺沿:"學著古法泡的,放了當歸、肉桂。你李叔當年最愛這口,說喝了能把冬天泡軟。"提到已故的老友,老人的聲音頓了頓,隨即從碗櫃裏拿出兩隻粗陶杯,"來,嚐嚐。"
    酒液入口微辛,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,在胃裏化開一團溫柔的火。煜明望著窗外漸密的雪,忽然想起什麽,從背包裏掏出幾張紅紙:"陳老,今年的春聯還沒貼吧?我寫了幾副。"
    陳老擦著手走過來,展開紅紙,見上麵寫著:"新桃煥彩映春堂,瑞氣盈庭漫晚陽。"字跡是煜明一貫的清秀,卻在撇捺間藏著勁道。"好字!"老人讚道,"這上聯讓我想起從前在朱仙鎮,臘月裏滿街都是賣年畫的,紅紙上的金粉能映得人臉上發亮。"
    他們踩著雪去貼春聯。陳老站在梯子上,煜明負責遞漿糊,紅紙在白雪映襯下格外鮮豔,像兩團燃燒的火焰。當最後一個"福"字倒貼在門上時,陳老忽然說:"你李叔以前總說,貼春聯要趕在日落前,這樣瑞氣才能順著夕陽飄進堂屋。"
    煜明抬頭看老人,他的側臉被夕照鍍上金邊,睫毛上凝著的雪粒正在融化。那一刻,他忽然明白,這副春聯何止是貼在門上,更是貼在時光的褶皺裏,把逝去的友人、舊日的時光,都一並粘進了當下的年味裏。
    回到屋裏,屠蘇酒煮得更濃了。陳老拿出個藍花瓷碗,往裏麵舀了些餃子餡:"嚐嚐看,韭菜豬肉的,你李叔生前最愛的餡兒。"煜明咬了一口,滾燙的汁水燙得他眼眶發熱——不是因為燙,而是那味道太像記憶裏某個模糊的春節,同樣的韭菜香,同樣的老人笑。
    "調羹慢煮屠蘇酒,把盞輕吟歲月章。"煜明喃喃道,"陳老,您看這詩裏的"慢煮"和"輕吟",多像咱們現在這樣。"陳老端起酒杯,與他輕輕一碰:"是啊,現在的人過年太急了,忙著搶紅包、刷手機,忘了這年味兒啊,得像煮酒一樣,慢慢煨,才有韻。"
    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竹屋的燈影在雪地裏漾開。煜明看著陳老往灶膛裏添柴,火光映紅了老人的臉,也映紅了牆上掛著的舊照片——那是陳老和李叔年輕時在祈願樹下的合影,身後的彩葉像燃燒的雲霞。他忽然覺得,這碗屠蘇酒,煮的何止是藥材,分明是把過往的歲月、不變的友情,都熬進了這碗年味裏。
    雪映燈籠:社鼓聲中的舊年痕
    除夕那天的雪下了整夜。清晨推門,世界已成一片琉璃國,竹枝被雪壓得彎彎下垂,陳老的竹屋像蓋了床白棉被。煜明踩著沒腳踝的雪去掃院,陳老則搬出梯子,要在屋簷下掛燈籠。
    "慢著點!"煜明連忙扶住梯子。老人卻像個孩子似的得意:"看,這是我特意托人從朱仙鎮帶的羊皮燈籠,上麵還畫著《老鼠娶親》呢。"燈籠掛好,紅通通的一團,在白雪裏格外搶眼,畫中的老鼠新郎騎著公雞,手裏捧著金元寶,憨態可掬。
    正忙著,遠處傳來"咚咚"的鼓聲。陳老側耳聽:"是村頭的社鼓,走,瞧瞧去。"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口走,隻見空地上圍著一圈人,幾個漢子穿著紅襖,正在擂鼓,鼓麵蒙著的牛皮上還沾著雪粒。旁邊有老人敲著銅鑼,節奏鏗鏘,驚得樹上的雪撲簌簌落下。
    "村頭社鼓催春早,陌上寒梅傲雪香。"煜明跟著鼓點輕拍大腿,"這鼓聲一敲,真覺得春天要來了。"陳老在一旁點頭:"你李叔當年敲鼓最賣力,袖子一挽,能敲上半個時辰不帶歇的,那鼓聲啊,能傳到雲麓山那邊去。"
    說話間,一個紮紅頭巾的姑娘端著簸箕過來,裏麵是剛炸好的麻葉。"陳大爺,嚐嚐?"陳老捏了片放進嘴裏,哢嚓作響:"還是當年的味兒!你爹以前炸的麻葉,能脆得掉渣。"姑娘笑了,露出兩個酒窩:"我爹說了,過年就得有個年味兒,不然跟平時有啥區別?"
    煜明接過麻葉,咬下去的瞬間,忽然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過年,外婆也是這樣在灶台前炸果子,油鍋裏的氣泡"滋滋"響,香氣能飄滿整條巷子。那時的年味,是油鍋裏的滋滋聲,是社鼓的咚咚聲,是外婆圍裙上的麵粉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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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雪漸漸停了,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,照在燈籠上,照在鼓麵上,也照在人們含笑的臉上。有人拿出手機拍照,鏡頭裏是紅燈籠、白雪地和穿著傳統服飾的鼓手,現代與傳統在畫麵裏和諧共存。煜明拿出速寫本,快速勾勒著眼前的場景,筆尖落下時,腦海裏忽然跳出那句詩:"剪錦繡,繪吉祥,歡聲笑語韻悠揚。"
    "你看現在的年輕人,"陳老指著拍照的姑娘,"一邊用手機發朋友圈,一邊又舍不得這老規矩。"他頓了頓,望著遠處被雪覆蓋的麥田,"其實年味兒啊,就像這雪底下的麥苗,看著睡著了,心裏頭可都攢著勁兒呢。"
    回去的路上,他們采了幾枝傲雪的臘梅。陳老把花插在陶罐裏,擺在灶台邊:"你李叔說過,梅花開在除夕,是給年味點睛的。"煜明看著梅花在燈籠光下投下的影子,忽然覺得,這冬日的嚴寒、震天的社鼓、香甜的麻葉,還有眼前這位老人,都是年味裏不可或缺的平仄,少了哪一個,這韻都不夠悠長。
    入夜,陳老把所有的燈籠都點亮了。竹屋裏外一片通紅,映得雪地都泛著暖光。煜明拿出手機,想拍張照發給朋友,卻發現鏡頭裏最動人的,不是美景,而是陳老坐在燈影裏包餃子的側影——老人的手指有些顫抖,卻依然認真地捏著餃子皮,仿佛在捏著一個個易碎的舊年時光。
    春入華堂:水餃湯裏的新暖意
    大年初一的清晨,是被爆竹聲叫醒的。煜明推窗望去,雪地上散落著紅色的爆竹屑,像誰撒了一把碎朱砂。陳老已經在廚房裏忙活了,案台上擺著揉好的麵團,擀麵杖在他手裏來回滾動,發出有節奏的"咚咚"聲。
    "起來啦?"老人抬頭笑,"今天吃素餃子,寓意歲歲平安。"他指了指碗裏的餡料,韭菜、豆腐、香菇,綠白相間,清新撲鼻。煜明洗了手,坐下幫忙包餃子:"陳老,您這擀麵杖是老物件了吧?"
    "嗯,"陳老摩挲著棗木擀麵杖,"你李叔結婚時,他媳婦送的嫁妝。當年我們倆在雲麓山守林,過年就靠這擀麵杖包餃子,他擀皮兒我包,配合得可好了。"老人的聲音裏帶著懷念,擀麵杖在麵皮上滾動,留下均勻的紋路,像在時光裏刻下年輪。
    "包水餃,煮茶湯,老少同堂笑語揚。"煜明低聲念道,"以前總覺得這詩寫的是熱鬧,現在才明白,這"笑語揚"裏啊,全是煙火氣裏的溫情。"陳老點點頭,把包好的餃子輕輕放進滾水裏:"是啊,你看這餃子,皮兒裹著餡兒,就像日子裹著情分,缺了哪樣都不成。"
    餃子煮好時,來了位不速之客——昨天在村口敲鼓的姑娘,手裏提著個食盒。"陳大爺,我爹讓我給您送點炸藕合。"她看見煜明,笑著打招呼,"大哥也在啊,一起吃點?"
    竹屋裏一下子熱鬧起來。三人圍坐在灶台邊,吃著熱氣騰騰的餃子,就著香脆的藕合,喝著陳老煮的紅棗茶。姑娘說起村裏今年的春節活動,說要辦舞龍燈,還要搞年畫展,興奮得眼睛發亮:"我跟我爹說,要把傳統的東西變著法兒讓年輕人喜歡,您說行嗎?"
    陳老放下筷子,認真地說:"好啊!就像這餃子,皮兒是老樣子,餡兒可以換新的。年味兒也是,根基不能丟,形式可以變。"他指了指牆上的照片,"你李叔要是還在,準保舉雙手讚成。"
    煜明看著眼前的情景,忽然覺得這就是詩裏寫的"燈火輝煌迎盛世,濃情滿溢醉心房"。這裏沒有奢華的宴席,沒有炫目的燈光,隻有粗陶碗裏的餃子、搪瓷杯裏的熱茶,和三個人之間流動的暖意,卻比任何盛世景象都更讓人安心。
    飯後,姑娘要去忙舞龍燈的準備工作,臨走前塞給陳老一個紅包:"大爺,這是我們年輕人湊的,想請您當顧問,給我們講講老規矩。"陳老推辭不過,收下紅包,眼裏卻閃著光:"好,好!隻要你們願意聽,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。"
    姑娘走後,陳老把紅包放在桌上,對著照片喃喃道:"老夥計,你看,咱們擔心的事兒啊,沒發生。年輕人心裏,還是有這年味的。"煜明看著老人,忽然明白,所謂年味,從來不是固定的形式,而是一種情感的傳承——就像他和陳老的友情,就像陳老對李叔的思念,就像姑娘對傳統的熱愛,這些情感匯聚在一起,便成了永不褪色的年味兒。
    詞心永續:雪落時的平仄回響
    正月十五那天,煜明要回城了。陳老送他到山路口,手裏提著個布包:"給你裝了些年糕,還有我泡的屠蘇酒。"布包沉甸甸的,帶著老人手心的溫度。
    "陳老,"煜明停下腳步,"今年過年,謝謝您。"
    老人擺擺手:"謝啥,該謝謝你才對,陪我這老頭子過了個熱鬧年。"他望著雲麓山連綿的雪景,忽然說:"你寫的那幾首年味詩,我貼在灶台邊了。每次做飯看著,就覺得這日子啊,跟詩裏寫的一樣,有平仄,有韻腳,有起承轉合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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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煜明笑了:"那是因為日子本身就是詩,您和李叔的友情,這山裏的雪,灶台上的煙火,都是詩裏的字。"
    告別陳老,煜明背著包走在雪路上。回頭望去,老人還站在原地,身影在茫茫雪地裏顯得有些孤單,卻又無比堅定。他想起除夕夜裏,陳老指著燈籠說的話:"你看這燈,亮著的時候照亮別人,滅了也留著暖。"
    回到城裏,煜明把陳老送的年糕擺在桌上,拿出速寫本,想為這個春節寫個結尾。他畫了陳老在灶台前煮酒的背影,畫了雪地裏的紅燈籠,畫了姑娘敲鼓時飛揚的紅頭巾。最後,他在畫的下方寫下:
    "年味是什麽?是新桃換舊符時指尖的漿糊味,是屠蘇酒裏熬煮的光陰味,是社鼓擂響時震落的雪粒味,是水餃沸水裏翻湧的團圓味。
    陳老說,現在的年過得太快,像沒泡開的茶,寡淡。可我知道,有些味道是慢不下來的——比如他對李叔的思念,比如姑娘對傳統的熱忱,比如我每次回到雲麓山時,那份撲麵而來的、帶著竹香與雪氣的熟悉感。
    這些味道,就像詩裏的平仄,藏在生活的褶皺裏。當你放慢腳步,用心去品,便會發現:所謂年味,從來不是某個特定的日子,而是人與人之間那份斬不斷的情,是歲月裏那顆始終溫熱的心。
    而我這《雲麓詞心錄》,記的不過是些雪落時的腳印,燈影裏的側臉,和煙火氣中永不散場的相逢。"
    寫完,煜明打開陳老送的屠蘇酒,給自己倒了一杯。酒液在玻璃杯裏泛著琥珀色的光,香氣裏有當歸的辛,有肉桂的暖,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、屬於雲麓山的雪氣。他輕輕抿了一口,暖意從舌尖蔓延開,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雪落的竹屋,聽見了陳老剁餡的聲音,聞到了餃子出鍋時的香氣。
    窗外,城市的燈火璀璨,遠處傳來零星的鞭炮聲。煜明知道,新的一年已經開始,但有些味道,有些記憶,就像這杯屠蘇酒,會在時光裏慢慢沉澱,最終釀成一首關於歲月、友情與傳承的,永不褪色的七言律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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