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五味雜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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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11月中旬,警局通知路櫻去領東西。
    是金北周的那條蛇骨鏈。
    “除去跑車殘片和衣物碎片,”警員說,“還有這個。”
    這是路櫻送給金北周考上大學的禮物。
    他18歲那年送的。
    蛇骨鏈已經斷掉,卡扣處殘留一截裹住的紅線,像是早就斷了,又被主人用紅線係住。
    葛琪陪著她,抱住裝有衣物碎片的盒子出了警局。
    這天陰冷,葛琪猶豫半晌,還是開口:“要不要...做個衣冠塚。”
    總要有墓可以祭拜,可以寄托思念。
    路櫻腳步微凝:“不了吧,隻是衣服。”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葛琪眼睛再度紅了。
    路櫻像是接受了金北周死去的事實,卻又總能從脫口而出的話中窺探出,她壓根沒能接受。
    葛琪自己也無法接受。
    一個她看著長大的小孩,日日生活在眼皮子下麵,驟然說他死了,但他留下的東西,存在過的痕跡充斥在他們的生活中。
    誰能接受。
    衣物碎片和蛇骨鏈都被路櫻帶回了草堂。
    年底,藝術館辦了場畫展,畫展主人是葛琪那位畫家同學。
    路櫻推著嬰兒車裏的路九月去參展。
    這場畫展主題為愛。
    展示的,是各種形態的愛,有代表浪漫的粉,熱烈的紅,檸檬酸的黃,還有一些冷色調和中性色調組合,視覺衝擊極強。
    畫是抽象畫,端看賞畫的人怎樣理解。
    路櫻停在一幅仿佛煙花炸開的畫前。
    “這幅畫是對‘愛’這個字的詮釋,”畫家是個浪漫主義,“集合整個畫展的顏色,五彩繽紛,酸甜苦辣盡在其中,少一樣都是殘缺的‘愛’。”
    路櫻學過畫,她是藝術生,骨子裏有著藝術的清高,不能接受感情裏有瑕疵。
    畫家把她當妹妹:“不愛就沒有瑕疵,隻要愛,必定會因愛長出鋒芒,你從單色那邊過來,看到粉,想到浪漫,看到紅,想到熱烈,但隻有這幅五味雜陳,才是愛的全貌。”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這幅“五味雜陳”之後依次是白色、灰色,以黑色結尾。
    路櫻指著黑色:“這是什麽?”
    “寂滅,”畫家說,“我愛你,直至死亡。”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在畫展上,路櫻遇到了伏壽老先生。
    老先生是畫家老師的老師,作為特邀嘉賓過來助場。
    金北周遇難的事北城無人不知,伏壽年紀大了,看得比年輕人開,卻也忍不住歎氣:“很難熬吧,我失去我太太那會,以為自己熬不過來了。”
    路櫻沉默。
    “真是可惜了,”伏壽搖頭,“這孩子給我下跪時,還特地把婚戒取了下來,他可以跪,不能讓你受一點折辱啊。”
    這晚下了雨,雨水砸到院中枯草,路櫻從夢中驚醒。
    她夢到了金北周。
    這是他出事後第一次。
    男人在夢中衝她發火,因為她放學沒交待一聲,跟嚴夏一塊偷偷跑去網吧,結果金北周一個網吧一個網吧的找她。
    找到後,金北周恨不得揍她一頓,問她知道錯了沒。
    路櫻甩臉子,質問回去:“你為什麽要送金莓莓上學?”
    “我跟她是一家,”金北周咬牙,“又是同一所學校,順路懂嗎,怎麽就叫我送她?”
    路櫻不懂,她就是要鬧,就是堅定地認為金北周一顆心隻有金莓莓。
    金北周氣壞了,掐她臉蛋:“你還能不能講點理?”
    路櫻:“我叫‘不講理’你不記得了嗎?”
    “......”金北周無奈,“那我該怎麽來,以後晴天我騎自行車,雨天才跟她一塊,行不?”
    路櫻眼珠子動了動:“我陪你一塊騎啊。”
    “你得了吧,”金北周服了,“你再把自己騎綠化帶裏。”
    路櫻又急了:“你是不是想跟金莓莓一塊騎?”
    金北周氣笑了:“咱們說咱們的事,和任何人都無關。”
    那時氣到炸裂、恨不得跟金北周絕交的事,居然以另一種形態,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夢中。
    路櫻跟金北周相愛嗎。
    一直都是愛的。
    可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。
    愛得太緊了。
    窒息。
    路櫻源於失去父母,後又失去外公,她一次又一次把金北周當成浮木,勒的他無法喘息。
    金北周源於他心知自己是孤兒,不自覺的就矮了一截,背負了一份不應該背負的責任。
    晚了啊。
    悄寂無人的深夜,路櫻傾聽細雨沙沙,不會有人過來擁住她,用溫暖的體溫哄她入睡。
    一切都像是夢。
    她跟金北周相愛是夢。
    爭吵是。
    離婚是。
    路九月的出生是。
    金北周不在了,也是。
    冬去春來,路九月由張媽和育兒嫂照顧,路櫻開始到棋院上班。
    春天棋院的這場考級升段,是路櫻陪著小朋友們去的。
    有位叫章章的小朋友已經接連兩年升1段失敗,沮喪的不願說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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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路櫻蹲在他膝前,哄道:“你猜我當年用了幾年?”
    章章:“兩年。”
    “錯,”路櫻說,“我用了四年。”
    “......”章章很不想嫌棄她,“櫻櫻姐,你是我見過的最笨的人。”
    路櫻:“那你加油,可別跟我搶這個第一的寶座。”
    章章:“但我還是要誇獎你,居然四年都沒放棄。”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臭小子。
    “哎,”章章小大人似的,歎氣,“為了鼓勵我堅持練習,我媽每天陪我對弈,櫻櫻姐你1段就考了四年,身邊人得多辛苦啊。”
    路櫻頓住。
    她和金北周的圍棋啟蒙老師都是外公,但外公很忙,更多的時候,是金北周陪她練習。
    他學得快,陪路櫻這種菜鳥練習於他自己沒有任何好處,然而他依然樂此不疲,陪她背棋譜,陪她對弈,陪她練基本定式。
    路櫻考級升段失敗,金北周一改平日嘴賤,幾乎拿出全身解數哄她,把剛到手的零花錢都拿去給她買手賬本了。
    路櫻升到三段停了,金北周跟著停了。
    其實他對圍棋根本沒興趣。
    這些事,單拎哪一件出來都比金莓莓更重要。
    相愛時能排除萬難靠近對方,走到一起又因雞毛蒜皮的小事否定這段感情。
    路櫻唇角略彎,眼睛已經許久沒有波動:“你能懂媽媽的辛苦,那這辛苦就值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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