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大勇剛一進五，便看到楚老爺子盤著一條腿坐在床上吞煙吐霧。
    他隨手打開門窗嘴裏不滿地提醒道：“爹，您節製一些，注意身體。”
    木窗打開通風後，屋裏的煙被外頭的頭吸引地溜出房。楚老爺子又慢吞吞吐出一口煙，煙鬥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。
    很久沒見過楚老爺子這般嚴肅的模樣，楚大勇一時有些拿不準究竟是什麽事，他坐在楚老爺子對麵，脫下一隻鞋盤著腳坐下：試探性問：“爹，你找我有啥事？”
    楚老爺子把旱煙袋鍋在鞋底磕了磕，火星子濺在棉被上，驚得楚大勇趕忙伸手去拍。
    “家裏幾個孩子不小了。”楚老爺子目光幽幽地看著自己大兒子：“那日在地裏頭，我說的話你該聽到了吧？”
    楚大勇的手指節攥得發白，扯起嘴角：“嗯，所以爹的意思，是想把三個孩子送到鎮上的私塾嗎？”
    院子裏傳來幾個孩子歡騰的打鬧聲，屋內父子倆坐在一頭，楚大勇望著父親鬢角的白發，試圖去說服對方：“可是......”
    話音未落就被一聲悶咳打斷，楚老爺子咳嗽震得整張床發出聲響，緩了片刻，他才啞著聲音說：“不要找借口，你明知道對於他們而言，現在什麽是最好的。”
    “既然你們現在付得起工錢，便別在把孩子困在鄉下。”煙杆再次緩緩升起白煙，纏在兩人的麵前看不清神色。
    沉默片刻，楚老爺子再次開口道：“老爺子我沒念過書，也不識字，怪我自己沒本事沒辦法給你兄弟倆送去念書。”
    楚大勇盯著楚老爺子搭在腿上枯竭的手臂，喉嚨裏像塞了團棉絮：“爹，你莫要這般說......”
    “事實罷了，我老頭子沒什麽不敢認的。”老爹沙啞的嗓音混著煙味，他瞥見兒子攥緊的拳頭：“所以，我不希望重蹈覆轍，你好好想想，如何跟其他人說。”
    楚大勇沉默良久，喉間泛起酸澀拚命咽下：“好。”
    又過了許久，屋內突然傳出楚老爺子伴隨著咳嗽的斥責聲：“我說什麽味兒那麽嗆人，趕緊把你那醃酸菜的腳穿上鞋！”
    楚大勇：......
    或許是談話有些沉重，當楚大勇出屋時便對上了林二娘詢問的眼神，他牽強地扯起嘴角走上前，攔住對方的肩湊到耳邊一副說悄悄話的樣子。
    林二娘認真地豎起耳朵，兩條淡淡的柳眉簇起。
    “爹嫌我腳臭，你平日裏也能聞到不？”
    林二娘：......
    睡前，不知道林二娘從哪聽來的偏方，用熱水加上醋給楚大勇泡腳，說是可以緩解腳氣。
    看著那一盆熱氣騰騰的醋水，楚大勇提出想換成冷水，被林二娘一個眼神拒絕。他將信將疑地將腳伸到盆裏放下，沒一會兒就全身冒汗。
    醋的味道在屋裏蔓延開，林二娘打開房門通風，轉身便看到楚大勇敞開衣服露出健康的胸膛仰著頭，一副熱到不行的樣子。
    “能把你熱到哪去，真是誇張。”
    林二娘嘴上責怪但手還是很自然地拿過床頭的蒲扇，坐在一側輕輕給楚大勇扇風。
    那微弱的風刮在身上，連汗毛都不帶晃一下，楚大勇側過頭露出不懷好意的笑：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體熱，天冷的時候是誰纏著我取暖？嗯？”
    “你！”林二娘眼睛一瞪，臉上浮出嬌羞的紅暈，她將蒲扇拍到楚大勇身上轉正身子：“老不正經！”
    “嘿嘿！”楚大勇被罵了心裏卻很舒坦，腦海裏閃過楚老爺子今日說的話，揚起的嘴角漸漸拉平。
    手中大力扇著蒲扇，楚大勇目光瞥向右側落在林二娘身上，他舔了舔嘴唇才開口。
    “爹今日找我談話，打算將家裏三個孩子送到鎮裏上私塾。”
    林二娘的後背明顯一僵，微微聳動的肩膀向下垂，整個人的氣息也順著往下降，愣了半晌才歎出一聲：“這樣啊。”
    楚大勇看著她收拾衣服的動作慢了許多，即便背對著自己，他也能想象出林二娘此時的神情。
    “你，莫要難過，這是回頭還要跟二勇他兩說，家裏總算好了，孩子的前程不能耽誤。”
    最後一件衣服折疊好放好一旁，林二娘轉回身臉上掛著勉強的笑：“我曉得，我也讚成爹的做法。”
    楚大勇靜靜盯著林二娘的眼睛看，悶悶地“嗯”了聲：“我擔心你舍不得孩子難過。”
    “天啟都去了那麽遠的地方，隻是在鎮上，有什麽舍不得的。”衣服被塞進櫃子裏，如同林二娘的心事一般。
    後院裏的女人不僅需要照顧好一個家，還要體諒與大度，即便再多不舍她也分得清事情的重要性。
    “既然如此，我明日就同二勇商量此事。”
    伴隨著一陣水聲，楚大勇將泡了許久的腳踩到盆邊，待腳晾幹後倒掉醋水回到床上。躺在一側的林二娘後背對著她默不出聲，他無奈的心底默默歎出一口氣，隨後努力抱起自己腳湊到鼻前聞了聞。
    “......二娘，我怎麽覺得現在這腳又酸又臭啊？”
    隔日楚大勇在吃完早飯後，便將孩子上私塾這件事告知了楚二勇與雲麗兒。
    楚二勇倒是沒什麽表情，認同楚老爺子的抉擇點頭道：“其實我之前也有這個想法，但後麵太忙轉頭便忘了。”
    “那麗娘你是什麽想的？”楚大勇問。
    雲麗兒顛著懷裏的楚雪梅，聲音清脆洪亮同往常一樣：“好事，我也讚同。”
    看來大家夥對這件事都看得很透徹，意見統一後便好辦了。
    “已經過了最忙的時候，明日我們到鎮上跑一趟去問問，決定好後就把孩子送出去。”楚大勇一拍大腿站起身，往門外走時聽到雲麗兒問。
    “若是孩子們不肯呢？”
    楚大勇冷笑一聲頭也不回道：“綁也得綁著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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