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章 牡丹花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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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年後,我廣中大舅從湖西軍政幹校畢業,跟著呂冬躍在湖西地委工作。我王大妗子開始還吵吵著要跟著去單縣,但看著每個月我廣中舅都把薪水寄到家裏來,她也不吵吵了,說還是在家裏好,家裏人多,有看孩子的。
    1952 年 11 月,平原省撤銷,我廣中舅離開單縣,跟著呂冬躍去了菏澤地委。又過了一年多,他就到曹縣商業係統工作去了。
    1952 年底,我大舅因身體原因,從成武縣財政局長的位子上,調往鄄城縣一中,任總務主任,當時行政級別為十九級。
    在湖西軍政幹部學校待了一年後,學校整體轉製為華北第二幹部學校,並搬遷至北京,我三舅和戰友們從單縣出發,步行兩天,到達商丘,在商丘上火車,奔向首都北京,在北京將開始兩年的學習生活。許多年後,我三舅依然記得當時的平原省省長、省委書記的名字。
    來到首都北京,什麽都感到新鮮,我三舅感覺到一種新的生活開始了。
    學校裏麵,除了考上來的我三舅這樣的知識青年外,還有一些經曆過戰火洗禮、年紀稍大些的學員,除了努力學習外,學習的閑暇時間,有些人也開始關注起自己的個人生活。
    軍校裏,我三舅最好的戰友是來自沂蒙山的劉成剛,他早早參加八路軍,作戰勇敢,屢立戰功,在家上過幾年小學,被原部隊推薦來學習。
    我三舅在班級裏年紀最小,大家都把他當做小老弟,他為人隨和、仗義,性格開朗,學習成績還好,更主要是長得帥,一幫老大哥們都喜歡和他交往。
    平常日子,劉成剛就是天天和我三舅在一起,我三舅的底子好,學習新知識快,頭腦靈活,沒少幫助劉成剛學習。
    又到周末,劉成剛來找我三舅:“老鄉,今天晚上有集體活動啊,你跟著我去,幫著我參謀參謀。”
    我三舅一聽就知道,晚上是在學校食堂舉辦舞會,學校裏舉辦過幾次舞會了,也邀請地方上的姑娘們來,想著幫助這些戰鬥英雄、老學員解決婚姻問題。
    我三舅搖著頭:“我不去,那裏亂糟糟的,明天上午我和褚子林他們有個辯論會呢,我是主辯手,我得準備準備,當前朝鮮戰爭的走勢與我軍的應對之道,這才是大事。”
    劉成剛一笑:“為了這場辯論,你都準備一周了,我預測,我們能完勝褚子林。”
    我三舅笑著說:“我和卞金輝沒問題,一辯、二辯都能完勝褚子林他們,你這三辯就是助陣的,你這黑大個就是跟我壓陣腳的,你當然不用準備了。”
    劉成剛撓撓頭說:“敢情我就是濫竽充數的,我也準備一周了吧,天天搞得我焦頭爛額、頭暈腦脹的,今天晚上就換換腦子,勞逸結合,先示弱於褚子林,說不定我們就能奇招迭出,一舉擊敗褚子林呢。”說著,過來拉我三舅。
    我三舅躲著身子:“好吧,我可在那裏待不長時間,你看好哪位姑娘,你盡早下手,我給你長長眼。”
    劉成剛急忙說:“我當年也是戰鬥英雄吧,一次戰鬥中我就槍挑三個鬼子,就跳舞、找老婆,我這還不是小菜一碟。我老娘每次來信都催我,我本家的哥哥弟弟都結婚,有孩子了,急得她老人家心裏火燒火燎,就是催著我快點找個媳婦,我也是沒辦法。”
    晚上七點,兩個人早早來到食堂,早早有人收拾布置好,舞台上音樂已經響了起來。
    我三舅剛剛進門,迎麵就過來一位穿著白裙子的姑娘,對我三舅說道:“袁廣輝,這可是你第一次來參加舞會吧,你不會是也和劉成剛一樣來找媳婦的吧?”
    我三舅漲紅了臉:“我就是陪著劉成剛過來看看,我又不會跳舞,我找媳婦還早著呢。”
    來人是呂丹丹,是呂冬躍的女兒,也是我三舅在單縣一起入學的同學。呂冬躍早年參加革命,但他家是曹州的大戶人家,家境殷實,呂丹丹自小在優越的環境下長大。待到呂冬躍從徐州結束地下工作來到湖西時,湖西軍政幹校招生,自然呂丹丹也入學學習。呂丹丹在濟南上過高中,也就比我三舅大兩歲。
    正是豆蔻年華,脫掉軍裝,穿著白裙子的少女如同初綻的牡丹,靜謐而生動。她的眼睛細長,閃爍著青春的光芒,既溫柔又敏銳,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最深處,目光流轉間,洋溢著青春的歡快。她的嘴角總是掛著一抹燦爛的微笑,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樂與熱情,足以感染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個人。
    呂丹丹既是領導的女兒,來自大戶人家,還學曆高學習好,尤其是皮膚白、非常漂亮,再兼其來自牡丹之鄉,在湖西時贏得了白牡丹的稱號。
    這樣漂亮、優秀,來自於不一般家庭的呂丹丹,雖然是同學們背後談論的焦點,但大多還是自慚形穢,隻是遠觀而已。
    呂丹丹大大方方地看著我三舅說:“那還不好說,今天你就跟著我,我一晚上就教會你跳舞。”
    劉成剛看著呂丹丹,張著嘴說不出話來,心道,在一起跳舞就要牽著手、摟著腰,我要是能摟著呂丹丹的腰,那我今天晚上都要快樂得睡不著覺。
    我三舅急忙擺著手:“你教劉成剛吧,他這兩天在宿舍摟著一把椅子練習著呢,還買了一雙新皮鞋,就等著今天一展身手。”說著,我三舅笑著看著劉成剛,劉成剛紅著臉指著我三舅。
    呂丹丹看一眼劉成剛說:“老劉,你看你笨的,你還是先摟著椅子跳吧,你先練得差不多了再邀請姑娘吧,我先教袁老弟,嘻嘻。”
    音樂響起,呂丹丹一把拉著我三舅,我三舅手忙腳亂,但也隻好跟著她,她的長發輕盈地披在肩上,散發著淡淡的幽香,隨著音樂輕輕搖曳,如同夜空中最柔和的一縷月光。她身穿的白裙隨舞步飄揚,純潔如雪,又似精靈般輕盈。隨著音樂節奏的加快,少女的動作愈發熱情洋溢,她似乎與舞蹈合為一體,每一個轉身、每一個跳躍都充滿了力量與美感。她的熱情不僅體現在舞步中,更洋溢在她那顧盼神飛的眼神裏,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。
    我三舅跟著她,感覺到她的臉白亮亮的,腰肢細軟,像摟著一把麵條,舞會的燈光柔和地打在她的身上,為她披上一層金色的霞光。她就是現場最耀眼的星星,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。在這個屬於青春的狂歡中,她無疑是那最璀璨的存在。
    一曲跳罷,呂丹丹拉著我三舅坐下,我三舅抹一把額頭的汗水,呂丹丹捂著嘴笑起來:“袁老弟,還可以啊,我再帶你幾次,保證就教好你。”
    這時,食堂的門打開了,進來了幾個人,領頭的穿著一身綠色的連衣裙,如蓮花仙子飄然而來。
    就這個陣勢,不用說就知道是楊嬌嬌,她是高級班的學員,跟在她身後的幾個是她的幾個鐵磁,大多一起來自保育院、小學、中學,都是很鐵的關係,楊嬌嬌就是這幾個人的頭,而楊嬌嬌也有她驕傲的資本,她平常不是穿著綠軍裝,就是常常穿著綠色的裙裝,同學們私下裏給她的稱呼是綠牡丹,當然,她的家世則更為顯赫,父母都身處高位。
    楊嬌嬌最常說的是,我生下來就參加革命了,我老媽背著我跟著大部隊行軍,我六歲來到革命聖地延安,這個資格是沒法改變的,沒法比的。其實,她才剛剛二十歲。
    楊嬌嬌站在那裏,看著舞場,咦,那個和白牡丹跳舞的不是從湖西來的袁廣輝嗎,這可是他第一次來跳舞,這個袁廣輝不隻是年紀小,學習還好,而且很帥,其他人看見我的時候都恭恭敬敬的,就他不哼不哈,目不斜視。就這學校裏,一幫湖西來的,一幫延安來的,是學校裏風頭最勁的兩大幫。最可氣的是,我明明就是學校最惹眼的綠牡丹,這怎麽又來了個白牡丹啊。我還就不信了,我還能被他們壓一頭,就那個袁廣輝一臉稚氣,還真是帥,真是純淨,我自從見到他怎麽就動心了呢,就是一見鍾情,我還偷偷看過他的檔案,他就是個小地方來的傻小子。
    一曲舞罷,楊嬌嬌站起來,踱到我三舅的旁邊,我三舅坐在那裏笑著,向她點點頭。
    我三舅看向劉成剛,劉成剛還站在旁邊,臉上滿是焦急。我三舅站起來,走向劉成剛:“老劉,你的勇氣哪去了,你主動邀請姑娘啊,別老是站在旁邊幹著急。”
    劉成剛皺著眉頭說:“我還不會跳,我也不敢邀請啊,你這和呂丹丹跳兩曲了,你帶帶我。”
    我三舅笑著:“我可帶不了你,都是呂丹丹拉著我,我還手忙腳亂,踩了她幾次腳呢。”
    剛剛說完,楊嬌嬌來到身邊:“袁廣輝,你可以啊,看見我也不叫聲姐,立馬就躲了,來吧,這一曲我帶著你跳,一看你就是初學者。”
    這時,音樂響起來,未等我三舅說話,就被楊嬌嬌拉到舞池內,隨著音樂跳起來。
    劉成剛目瞪口呆地看著,我這小老弟就是有桃花運啊,不對,是牡丹運,不管是白牡丹還是綠牡丹,都看上他了。
    呂丹丹站起來,轉身尋找著我三舅,終於看見和楊嬌嬌一起摟著的我三舅,張著嘴巴看了半天,不由地恨恨地跺了跺腳。
    整個晚上,我三舅都沒閑著,不是和白牡丹跳,就是和綠牡丹跳,一直到舞會結束。
    從那天開始,學校裏就傳頌著我三舅和白牡丹、綠牡丹的事跡。
    第二天的辯論賽氣氛火爆,結果是我三舅和劉成剛、卞金輝大獲全勝,褚子林一敗塗地,這讓褚子林尤為不甘,這不是自己的水平不行,袁廣輝不隻是有湖西的同學給他助陣,就是綠牡丹楊嬌嬌也帶著一幫人來了,隻要袁廣輝辯論完,就是山呼海叫,把我們的氣勢完全碾壓下去了。
    自此,我三舅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。
    又到周末,劉成剛和我三舅走在一起,劉成剛看著我三舅說:“袁老三,我看你怎麽愁眉不展啊,你這走著桃花運,不應該是這樣啊,你是不是挑花眼了。”
    我三舅急忙說:“今天晚上我就不陪你去跳舞了,我華子哥給我寫來了長信,我要好好看看,上一次和褚子林辯論能夠取勝,還不是我華子哥給我來信,我受到的啟發。這一次,他們在休整,準備下一次戰役,正總結著呢,我看著他寫的信,我也有一些想法,我想整理下來,一是寄給他,再就是報給張校長,張校長上次跟我們講朝鮮戰場敵我對陣分析,很精彩,但我覺得,他要是聽了我的想法,他會很高興的。”
    劉成剛忍不住咂巴嘴:“看來在這方麵你就是比我強太多了,我就是適合在基層連隊幹,就你這個水平絕對要在參謀處、司令部幹了,你這沒打過仗的,分析起來還頭頭是道,講起朝鮮戰事滔滔不絕,我是服氣了。”
    我三舅急忙說:“我隻是紙上談兵、坐而論道而已,你的手上可是沾滿了日本鬼子的血,你是實打實的戰鬥英雄,明天開始你再教我拚刺刀。我華子哥說,副營長商來慶端著刺刀就上去了,連著挑了三個美國鬼子,嚇得其他的美國鬼子骨碌碌滾下山去。”
    兩個人正說著話,迎麵看見了站在那裏的呂丹丹,呂丹丹看見我三舅就喊著:“袁老弟,別忘了,今晚的舞會還是七點開始,我在舞會等著你,換上你新買的皮鞋,回去梳梳頭。”說完,呂丹丹轉身走了。
    劉成剛看著我三舅說:“我就說了吧,你今晚肯定拖不過去,你就還是陪我去吧,咱湖西的戰友閆楠楠,我和她約好了,她今晚教我跳舞。還不知道今天晚上,白牡丹、綠牡丹怎麽爭著和你跳舞呢,我感覺你的跳舞水平也是進步飛快,還是跟著校花跳舞,就是一個興奮。你今晚就別想你的文章了,你忘了嗎,你上次參加跳舞,結果我們大勝褚子林啊,這就是靈感,白牡丹、綠牡丹把你給激發起來了。”
    我三舅看著劉成剛說:“老劉,這哪是哪啊,我管她白牡丹還是綠牡丹,我怎麽沒有感覺到什麽激動激發,給我啥靈感,我怎麽沒有你的那種饑渴感啊。”
    劉成剛苦笑著:“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你這挑花眼了,這可是兩朵嬌豔豔的牡丹,亂花漸欲迷人眼啊。”
    我三舅說:“老劉,不是亂花漸欲迷人眼,是淺草才能沒馬蹄啊,我還是把機會留給你這老光棍們吧,不管是白牡丹還是綠牡丹,我怎麽就是不為所動啊,我現在就想著提高我的軍事理論水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