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人沿著地圖指引的方向前行，謝臨風的目光卻時不時落在林小滿身上。
    她此刻毫無陰霾的笑容，和當初在雜役峰時那個為生計發愁的林小滿重疊在一起。
    可現在的她，思維遲緩，情緒單純，甚至記不清某些細節。
    龍族血脈，是否正在吞噬她作為人的那部分？
    這個念頭讓謝臨風胸口發悶。
    他握緊她的手，忽然指向地圖上一條蜿蜒的河流：“我們去翡翠河上遊看看。”
    那裏是她變異的源頭……
    如果龍族血脈真的在影響她，或許那裏會有答案。
    翡翠河上遊水霧彌漫，岸邊生著發光的瑩草，恍如星河墜地。林小滿好奇地用爪子撥弄河水，忽然咦了一聲：“水裏……有東西在叫我。”
    謝臨風心頭一緊：“叫你什麽？”
    “她說……”林小滿的豎瞳漸漸失焦，“歸墟……覺醒……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河水突然翻湧，一道蒼老的女聲從水底傳來：“孩子，你終於來了。”
    河麵浮現出一道半透明的虛影。
    謝臨風猛地將林小滿拉到身後，劍已出鞘：“你是誰？！”
    虛影輕笑：“我是守池人。”
    似乎還有未說完的話，但是被生生壓下。
    她的目光越過謝臨風，直直看向茫然的林小滿：“孩子，你體內的封印快壓不住了吧？”
    翡翠河畔，水霧氤氳。
    守池人的虛影指尖輕點，一本泛著銀光的玉簡落入林小滿爪中，另一道流光則悄無聲息地鑽進了謝臨風的袖口。
    “孩子，按此法修煉，可褪鱗化形，重歸人身。”守池人的聲音如潺潺流水，“待獸化盡消，封印自解……屆時，你會想起一切。”
    林小滿歪著龍頭，豎瞳裏滿是懵懂：“想起……什麽？”
    守池人卻看向謝臨風，目光深邃：“小友，她恢複記憶後……或許會變。”
    謝臨風攥緊袖中突然多出的冰涼物件，那是一枚龍鱗狀的玉佩，內裏封印著一縷金光。
    “此物可護她心脈。”守池人歎息，“至於《太虛化龍訣》和《焚天化龍訣》……絕不可再練。”
    謝臨風瞳孔驟縮：“為何？”
    “那兩本功法，是龍族所創。”虛影逐漸消散，餘音卻如驚雷，“練至大成，蛻凡成神，而神……大道無情，她將不再是她……”
    歸途上，謝臨風格外沉默。
    袖中玉佩燙得灼人，守池人的話反複在耳邊炸響，成神，這不是所有修士的夢想嗎？而她不再是她……又是什麽意思……
    “謝臨風！”林小滿突然用爪子戳他後背，“我餓了。”
    他猛地回神，對上她澄澈的豎瞳。
    這樣的她，會消失嗎？還有人形時候的她……可她們，都是她啊。
    “想吃什麽？”他壓下心緒，故作輕鬆地揉她龍角，“烤魚？靈果？還是……”
    “都要！”她尾巴歡快地拍打地麵，濺起一串水花。
    從那天起，謝臨風製定了嚴苛的養龍計劃。
    辰時監督她運轉守池人給的功法，銀藍鱗片每日褪去一片。
    午時投喂靈果鮮魚，防止她偷啃自己的爪子磨牙。
    酉時帶她練劍，盡管她總用尾巴卷著劍當棍子耍。
    子夜，把偷偷溜去河邊玩水的龍拎回山洞，裹緊毯子。
    林小滿乖得離譜，讓抬爪就抬爪，讓吐息就吐息。
    某日甚至用尾巴卷著烤魚遞到他嘴邊：“謝臨風，你先吃。”
    謝臨風盯著她爪尖殘留的焦黑魚鱗，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脖子，把臉埋進冰涼的逆鱗裏。
    別變。
    就這樣……再久一點。
    一月後的深夜，謝臨風在山洞外突破元嬰。
    雷劫劈落時，林小滿突然衝出山洞，現出完全形態的龍身盤踞成陣，硬生生替他扛下三道天雷。
    “你瘋了？！”謝臨風看著她背上焦黑的鱗片，手都在抖。
    小龍人卻用腦袋蹭他手心，咧嘴笑：“我、我鱗厚！”
    就在這一刻，謝臨風袖中的龍鱗玉佩突然裂開一道細縫。
    金光流入他的經脈，元嬰期的瓶頸轟然破碎。
    翡翠河底，虛影望著水鏡中的景象，搖頭苦笑：“龍族護心鱗所化的玉佩……竟被他用來破境。”
    水波蕩漾，映出深海下猩紅眼眸的冷笑：“快了……化龍池重啟之日……就是歸墟降臨之時！”
    謝臨風隱匿氣息，遠遠望著那三道熟悉的身影，心中五味雜陳。
    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？
    曾幾何時，他也是青雲宗的天之驕子，與這些人並肩而行，而現在……他竟像個局外人般躲在暗處窺探。
    “蕭然、蕭白蓮、路小刀……”
    他低聲念出這三個名字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。
    蕭然一身黑衣如墨，懷中抱著那把通體漆黑的重劍。
    眉目冷峻，眼中戰意沸騰，仿佛隨時準備斬盡眼前一切敵。
    “這次曆練，居然要斬殺化神期妖獸。”他聲音低沉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。
    “父親說過，此行凶險，不可大意。”
    蕭白蓮一襲白衣勝雪，腰間懸著藥囊，神色淡漠如霜。
    指尖輕撚一片花瓣，靈氣流轉間，花瓣化作粉末飄散。
    她淡淡開口，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。
    路小刀懶洋洋道：“怕什麽？咱們三個元嬰聯手，化神妖獸來了也得跪！”
    三人雖性格迥異，但站在一起時，卻莫名有種默契的氣場。
    謝臨風遠遠看著，心中既懷念又複雜。
    三人禦劍而行，恰好從謝臨風藏身的山崖上空掠過。
    路小刀忽然停下，皺眉望向下方：“咦？剛才好像有股熟悉的氣息……”
    蕭然抱劍冷眼掃視：“錯覺。”
    蕭白蓮指尖微動，一縷藥香隨風飄散，她眸光輕閃，卻未多言。
    三人很快遠去，謝臨風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。
    他們沒發現他。
    或者說，他們根本沒想過……他還活著。
    回到山洞時，林小滿已經按他的要求乖乖修煉，銀藍色的鱗片在陣法光芒下泛著柔和的光暈。
    與此同時，青雲宗內。
    蕭若華負手立於藥王峰頂，目光幽深地望向遠方。
    “謝臨風……”他指尖捏碎一枚傳訊玉符，冷笑道：“如果你敢回來……就別怪我。”
    風聲驟停，密林間殺意凝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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