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岩側身，避開了他的大禮。
    “我隻是個商人。”
    “我需要鋼材，你需要生意，一場交易而已。”
    張巨峰直起身，苦笑了一下。
    “對您來說，或許隻是一場交易。”
    “但對我來說，您讓我師父畢生的心血，重見了天日。”
    “這份恩情，我張巨峰記下了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，語氣變得無比鄭重。
    “沈總，您放心，從現在開始，巨峰鋼鐵上上下下，不計成本，不計代價，二十四小時三班倒，用最快的速度，把您要的這批鋼，給您造出來！”
    “品質，隻會比遠山重工這些年的原廠貨，更高！”
    “因為，這上麵每一個參數的意義，隻有我最懂。”
    沈岩看著他眼中的光，點了點頭。
    “好，合同和預付款，陳光科會馬上跟你對接。”
    他說完，準備收回手機。
    張巨峰卻又問了一句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。
    “沈總，我能再多問一句嗎？”
    “這份資料……您是在哪裏得到的？”
    沈岩的動作，停頓了一下。
    他看著對方那雙充滿探究的眼睛，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。
    “南郊，第三鋼鐵廠。”
    他沒有說係統，隻是說出了一個真實的地名。
    張巨峰愣住了。
    “第三鋼鐵廠？那不是早就廢棄了……”
    他的話說到一半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，臉色微微一變。
    “師父他……以前確實經常去那邊，他說那裏的二號高爐，是他見過設計最完美的高爐，是他所有靈感的來源……”
    沈岩沒有再解釋下去。
    他收回手機，放回口袋。
    “張總，我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    說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轉身朝辦公室外走去。
    張巨峰沒有再挽留，隻是站在原地，目送著沈岩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。
    他重新坐回椅子上，望著窗外工廠裏那熱火朝天的景象，眼神裏，有淚光，有追憶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光亮。
    師父。
    您看到了嗎？
    我們要重新開始了。
    張巨峰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，仿佛要將三年的鬱結，盡數排出體外。
    他重新拿起沈岩留下的那杯水，杯中的水早已涼透，他卻一飲而盡。
    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，卻澆不滅他胸中重新燃起的火焰。
    他拿起辦公桌上的座機，手指在布滿灰塵的數字鍵上，準備按下生產車間主任的號碼。
    複仇，就從讓師父的心血重現天日開始。
    他的手指，剛剛觸碰到按鍵。
    辦公室的門，卻再次被推開。
    張巨峰猛地抬頭。
    門口站著的，是本該已經驅車離去的沈岩。
    他去而複返。
    沈岩的臉上，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，仿佛離開再回來，隻是出門去點了一根煙那麽簡單。
    他邁開長腿，重新走回了辦公室。
    沒有走向門口的客座沙發，而是徑直走到了張巨峰的辦公桌前，拉開了對麵那張椅子，坐了下來。
    這個動作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。
    張巨峰愣住了，按向電話的手指，也停在了半空中。
    他有些發懵。
    “沈總？”
    “是……是落下什麽東西了嗎？”
    他想不出別的理由。
    沈岩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。
    他靠在椅背上，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，目光平靜地看著張巨...峰。
    那眼神，像是手術刀，精準又冰冷，仿佛能剖開人心。
    他緩緩開口，聲音不大，卻像一顆重磅炸彈，在安靜的辦公室裏轟然炸響。
    “你師父那場意外，具體是什麽情況？”
    張巨峰的瞳孔，驟然收縮。
    辦公室裏的空氣，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。
    剛才因為看到配方而湧起的溫情和激動，瞬間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取代。
    他全身的肌肉，下意識地繃緊了。
    “沈總……這話是什麽意思？”
    他的聲音，變得幹澀而警惕。
    他不再稱呼“您”，而是用了平等的“你”。
    沈岩的指尖，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擊了一下。
    “字麵意思。”
    “我想知道，三年前，那場號稱‘意外’的冶煉事故，所有的細節。”
    張巨峰死死地盯著沈岩。
    這個男人，帶著他師父的遺作出現，現在又開始追問他師父的死因。
    他到底是誰？
    他到底想幹什麽？
    無數的疑問，在張巨峰的腦海裏翻騰。
    他沒有立刻回答，而是反問道，
    “沈總為什麽對這個感興趣？這和我們的生意，有關係嗎？”
    “現在沒有。”
    沈岩淡淡地說道。
    “但很快就有了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，拋出了第二個問題。
    “遠山重工的破產，你怎麽看？”
    這個問題，更是讓張巨峰摸不著頭腦。
    但他還是壓著性子回答，
    “時運不濟，經營不善，還能怎麽看。”
    這是業內所有人的共識。
    “是嗎？”
    沈岩的嘴角，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，帶著一絲嘲弄。
    “一個半個月前，還在公布季度財報，利潤率上漲百分之七，現金流充裕。”
    “一個月前，高調宣布‘天穹’係列即將迎來史詩級優化，準備開啟新一輪的產能擴張。”
    “一個星期前，毫無征兆地爆出資金鏈斷裂，股票跌停，申請破產保護。”
    沈岩的語速不快，每一個字，都像一顆釘子，狠狠地釘進張巨峰的心裏。
    “從勢頭正猛，到轟然倒塌，隻用了一個星期。”
    “張總，你做了這麽多年鋼鐵生意，你覺得這正常嗎？”
    張巨峰的呼吸，變得粗重起來。
    這些事情，他不是不知道。
    他也曾覺得奇怪，覺得這裏麵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。
    但遠山重工家大業大，內部的博弈和鬥爭，外人根本無從得知。
    他一個早已被排擠出局的“棄徒”，又能去探究什麽？
    久而久之，他也隻能和所有人一樣，將這一切歸結於商場無常。
    可現在，這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疑點，被沈岩血淋淋地，重新撕開，擺在了他的麵前。
    “我這邊，聽到一點風聲。”
    沈岩身體微微前傾，聲音壓得更低。
    “遠山重工的倒閉，不是意外。”
    “是有人在背後，故意為之。”
    轟！
    張巨峰的大腦，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