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七十二章 現金結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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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讓你偷!我讓你偷!”
    啪!啪!啪!
    一下又一下,沉悶而狠厲。
    沈岩的腳步,停在了木屋的院門外。
    這是一個破敗的院子,木質的柵欄已經東倒西歪,一輛鏽跡斑斑的皮卡停在旁邊,車鬥裏堆滿了雜物。
    屋子裏,打罵聲還在繼續。
    沈岩沒有立刻闖進去。
    他站在原地,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,臉上所有的疲憊和冷厲,都在瞬間被一種溫和無害的表情所取代。
    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,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。
    腦海中,迅速構思好了一套完美的說辭。
    他甚至對著空氣,練習了一下自己的笑容,確保它看起來足夠真誠,又帶著一絲屬於藝術工作者的疏離感。
    一切準備就緒。
    咚,咚,咚。
    他抬起手,敲響了那扇斑駁的木門。
    屋內的打罵聲,戛然而止。
    死一般的寂靜。
    過了好一會兒,門內傳來一陣拖遝的腳步聲。
    吱呀——
    門被拉開一條縫。
    一顆亂蓬蓬的腦袋探了出來,一雙渾濁而警惕的眼睛,死死地盯著沈岩。
    那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白人農戶,滿臉的絡腮胡,穿著一件沾滿油汙的背心,身上散發著一股汗味和劣質酒精混合的氣味。
    “你誰?”
    他的聲音,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。
    “來找誰?”
    沈岩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,用一口流利得聽不出任何口音的美式英語回道。
    “下午好,先生。”
    “請問是米勒先生家嗎?”
    農戶愣了一下,顯然沒想到這個陌生的亞洲麵孔,會知道他的姓氏。
    他的警惕心,更重了。
    握著門把手的手,不自覺地緊了緊。
    “我就是。”
    “你到底是誰?”
    沈岩像是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敵意,從背包裏取出一個文件夾,自然地打開。
    “我叫沈岩,是一名攝影師助理。”
    “我的老板,勞倫特先生,您或許聽說過他,他是《國家地理》的特約攝影師。”
    “勞倫特先生?”
    農戶,老米勒,顯然沒聽說過這個名字,但《國家地理》的名頭,還是讓他眼神裏多了一絲困惑。
    “我們正在為下一期的雜誌,拍攝一組以‘牧場生活’為主題的照片。”
    沈岩的聲音,不疾不徐,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專業感。
    “我們想尋找一些最原始,最能體現這片土地靈魂風貌的場景和人物。”
    “我沿著南郊一路尋訪過來,看到了您的牧場和這棟房子,它太有味道了,正是我老板想要的那種感覺。”
    老米勒的眼神,從警惕,慢慢變成了一種審視。
    他上下打量著沈岩。
    眼前的年輕人,穿著簡單的休閑服,但無論是氣質還是談吐,都和他平時見到的那些人完全不同。
    那份從容,不像是裝出來的。
    沈岩繼續說道,語氣中帶著一絲懇切。
    “所以,我想冒昧地請求您,是否可以允許我們在這裏進行拍攝?”
    “當然,我們也會尋找合適的模特,展現農戶最真實的生活狀態。”
    他一邊說,一邊狀似無意地朝屋裏瞥了一眼。
    “剛才……我是不是打擾到您教訓孩子了?”
    “實在抱歉。”
    老米勒的臉色,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。
    “不……沒什麽,小孩子不聽話,隨便教訓兩下。”
    他含糊地應付著,眼神閃爍。
    沈岩笑了笑,像是完全相信了他的說辭。
    “我理解。”
    “不過,如果可以的話,我也想見見您的家人。”
    “勞倫特先生常說,孩子和老人的臉,是最有故事的。”
    “尤其是,經曆過風霜的臉龐。”
    老米勒沉默了。
    他還在猶豫。
    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掉餡餅的好事。
    沈岩看出了他的顧慮,直接拋出了最後的籌碼。
    他從文件夾裏,抽出一張紙,遞了過去。
    “這是我們的拍攝合作意向書。”
    “如果米勒先生您同意,並且願意成為我們的模特之一,我們將會支付給您一筆可觀的報酬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說出了一個數字。
    “每天,五百美金。”
    “如果您的家人也願意出鏡,每個人,每天三百美金。”
    “現金結算。”
    五百美金!
    老米勒的瞳孔,猛地一縮。
    這個數字,像一把鑰匙,瞬間打開了他心中那把名為貪婪的鎖。
    他一個月的收入,都未必有這麽多。
    現在,隻需要讓這些人在自己的地盤拍拍照,自己再露個臉,就能拿到?
    他那顆被酒精浸泡得有些遲鈍的大腦,開始飛速運轉。
    懷疑,警惕,貪婪,在他的臉上交織。
    沈岩沒有催促,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,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微笑。
    他知道,魚兒,已經上鉤了。
    漫長的沉默。
    久到仿佛院子裏的風都停滯了。
    老米勒的喉結,上下滾動了一下。
    他終於鬆開了緊握著門把手的手。
    “進來吧。”
    他側過身,讓出了一條路。
    “先進來喝杯水。”
    “具體的事情,我們坐下慢慢談。”
    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,已經堆滿了虛偽而熱情的笑容。
    沈岩的眼底,閃過一絲冰冷的嘲弄。
    但他臉上的微笑,卻愈發真誠。
    “那就打擾了。”
    他邁步,走進了這間昏暗的,散發著黴味和不安氣息的木屋。
    木屋內的光線,比外麵還要昏暗。
    空氣中混雜著汗臭,廉價的煙草,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。
    一張破舊的木桌擺在中央。
    桌邊,一個枯瘦的女人正抬起頭,驚恐地望著他。
    女人看起來和老米勒年紀相仿,但歲月在她臉上刻下的痕跡,似乎更深一些。
    她的眼神裏,充滿了對陌生人的畏懼。
    而在她身後,一個瘦弱的身影瑟縮在牆角,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。
    是那個少年。
    金色的頭發亂糟糟地黏在額前,臉上幾道嶄新的紅痕和淤青,在昏暗中依然觸目驚心。
    他低著頭,不敢看任何人,身體微微發抖。
    老米勒粗魯地關上身後的門,隔絕了外麵的陽光,讓屋內的氣氛愈發壓抑。
    “瑪莎,這位先生是……”
    他清了清嗓子,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粗鄙。
    “是《國家地理》的攝影師助理,想在咱們這兒拍照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