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把遠山重工的技術，重新撿起來。等風波過去，我要讓‘遠山’這個名字，重新站在國內特種鋼的頂端。”
    “這也是，你唯一能為你師父做的事情。”
    電話那頭，傳來了一聲沉重的，帶著決絕意味的呼吸聲。
    “我懂了。”
    “謝謝你，沈總。”
    “不，是你自己在贖罪。”
    沈岩掛斷了電話。
    他沒有立刻回到房間，而是靠在陽台的欄杆上，點燃了一支煙。
    猩紅的火點，在深沉的夜色中，明明滅滅。
    聖洛都的清晨，帶著海風的濕冷。
    沈岩一夜未睡，眼底卻不見絲毫疲憊，隻有一片深沉的平靜。
    他沒有碰手機。
    凱文給他的那個號碼，那個通往霍森家族心髒的內線電話，此刻靜靜地躺在通訊錄裏，仿佛一個潘多拉的魔盒。
    現在還不是打開它的時候。
    戲劇，需要鋪墊。
    情緒，需要醞釀。
    凱文從臥室裏走出來的時候，換上了酒店準備的幹淨衣物。
    簡單的白色T恤和休閑褲，讓他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大學生，隻是臉色依舊蒼白。
    “我們……要給他們打電話嗎？”他小聲地問，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緊張。
    沈岩看了他一眼，沒有回答。
    “跟我來。”
    他隻說了這三個字，便率先走出了套房。
    車子穿過還未完全蘇醒的城市。
    最終，停在了市中心的自由廣場旁。
    這裏是聖洛都的心髒，巨大的電子屏上滾動著最新的財經新聞，鴿子在鋪著石板的地麵上悠閑地踱步。
    沈岩帶著凱文，走向廣場一側的市政公告欄。
    那上麵貼滿了各種各樣的信息，招租的，尋物的，還有……尋人的。
    一張加急打印的懸賞公告，被貼在最顯眼的位置。
    上麵是凱文的照片，比他現在要胖一些，臉上帶著屬於富家少爺的，未經世事的笑容。
    照片下方，是一串天文數字般的懸賞金額。
    凱文的呼吸，驟然停滯。
    他看著照片上的自己，感覺像是看到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。
    公告欄前，已經圍了一些人，對著那張懸賞令指指點點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，拉著一個金發的小男孩，奮力地擠了進來。
    “是他！就是他！我找到了霍森家的小少爺！”
    婦人的聲音尖銳而激動，像是抓住了改變命運的彩票。
    人群瞬間騷動起來。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那個金發小男孩身上。
    男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，瘦弱，膽怯，一雙藍色的眼睛裏滿是驚恐。
    眉眼之間，竟真的和凱文有那麽兩三分的相似。
    凱文的心，猛地一沉。
    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，躲在沈岩的身側。
    婦人已經激動地撕下了那張懸賞公告，高高舉在手裏，仿佛舉著一座金山。
    她拿出手機，撥通了公告上的聯係電話。
    “喂！我找到了！我找到凱文·霍森了！”
    她的聲音，在整個廣場上回蕩。
    沒過多久。
    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，悄無聲息地滑到廣場邊緣，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駛來的幽靈。
    車門打開。
    一個身穿高定西裝，身形挺拔的男人，從車上走了下來。
    鋥亮的皮鞋，一絲不苟的發型，臉上掛著溫和卻疏離的微笑。
    安德魯·霍森。
    凱文的身體，瞬間僵硬。
    血液，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。
    安德魯的出現，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安靜下來。
    他就像一個天生的王者，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場。
    那個拉著男孩的婦人，看到安德魯，臉上露出了諂媚的笑容，幾乎要跪下去。
    “霍森先生！您看，我找到了您的弟弟！”
    她把那個嚇壞了的小男孩，用力往前一推。
    “快，叫哥哥！”
    小男孩踉蹌了一下，看著眼前這個氣場強大的男人，怯生生地，往前走了兩步。
    他撲向安德魯的腿，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喊了一聲。
    “哥哥……”
    廣場上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等待著一場兄弟重逢的感人戲碼。
    安德魯臉上的笑容，沒有絲毫變化。
    他甚至沒有低頭看那個孩子。
    隻是抬起腳，隨意地，往前一推。
    動作很輕，帶著一種驅趕蒼蠅般的厭惡。
    小男孩“啊”地一聲，整個人向後摔倒，後腦勺磕在了堅硬的石板地麵上，發出一聲悶響。
    他沒有哭，隻是睜大了驚恐的眼睛，看著安德魯。
    婦人的笑容，僵在了臉上。
    “霍森先生，這……”
    安德魯終於將目光，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    那目光裏，沒有絲毫溫度。
    “我的弟弟，會穿這種地攤貨？”
    “我的弟弟，會瘦得像隻營養不良的猴子？”
    “你是在侮辱霍森家族的智商，還是在浪費我的時間？”
    他的聲音依舊溫和，卻像淬了冰的刀子，讓婦人從頭涼到了腳。
    “不……不是的，先生，他真的很像……”
    “拖下去。”
    安德魯懶得再聽她解釋，對著身後揮了揮手。
    兩個黑衣保鏢，從另一輛車上下來，一左一右，架住了那個已經癱軟的婦人。
    婦人開始瘋狂地尖叫，求饒。
    “我錯了！先生！我再也不敢了！放過我吧！”
    沒有人理會她。
    另一個保鏢，拎小雞一樣，拎起了地上那個還處於呆滯狀態的小男孩。
    “那孩子……”人群中，有人小聲嘀咕。
    安德魯仿佛聽到了，他轉過頭，對著人群，依舊微笑著。
    “感謝各位對霍森家族的關心。”
    “但我不希望，再有這種拙劣的鬧劇發生。”
    “下一次，就不會隻是被請去喝杯咖啡這麽簡單了。”
    他的目光，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    最後，他看向那個被保鏢拎在手裏的孩子，笑容愈發“溫柔”。
    “至於這個孩子……我想，福利院會很樂意接收一個，被母親當成詐騙工具的可憐蟲。”
    說完，他便轉身，坐回了車裏。
    黑色的賓利，像來時一樣，悄無聲息地離去。
    仿佛剛才的一切，都隻是一場幻覺。
    婦人的哭喊聲和求饒聲，漸漸遠去，直至消失。
    人群沉默著，然後又像無事發生一般，慢慢散開。
    隻有凱文，還站在原地，一動不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