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八十二章 刺激,足夠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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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孩子倒地的聲音,很輕。
卻像一記重錘,砸在了凱文的記憶深處。
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。
記憶裏,那個被稱為“哥哥”的人,總是用那種嫌惡的眼神看著自己。
他會“不小心”弄壞他最心愛的航模。
他會“無意中”在他父親麵前,說他逃掉了法語課。
他會在馬術課上,用誰也看不到的角度,用馬鞭的末梢,驚嚇他的賽馬。
每一次,當他摔倒,當他哭泣,當他被父親斥責的時候。
安德魯總是會站在一旁,臉上掛著和剛才一模一樣的,溫和而完美的笑容。
而他的父親,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,隻會用失望的眼神看著他。
“凱文,你為什麽總是這麽脆弱?”
“看看你的哥哥,你什麽時候才能有他一半的沉穩?”
“霍森家不需要一個隻會哭鼻子的廢物。”
那些冰冷的,帶著訓斥意味的話語,像一把把小刀,從小就刻在了他的心裏。
他不敢撲到安德魯的身上喊哥哥。
因為他知道,那迎來的,絕不會是擁抱。
而是一次,更隱蔽,更巧妙的推開。
“走吧。”
沈岩的聲音,在耳邊響起。
凱文的身體,輕輕晃了晃。
他緩緩轉過頭,看著沈岩。
那張東方麵孔上,沒有任何表情。
既沒有同情,也沒有驚訝。
仿佛剛才那殘酷的一幕,隻是一場平淡無奇的街景。
“帶你吃墨西哥肉卷。”
沈岩又說了一句。
凱文的思緒,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,從冰冷的回憶深淵裏,硬生生拽了出來。
墨西哥肉卷。
他想起了昨晚,在那個頂層套房裏,沈岩問他的那些問題。
他的喉嚨,動了動。
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,從腳底,直衝天靈蓋。
他忽然明白了。
如果今天,不是那個婦人帶著一個假貨來領賞。
如果,是安德魯的人,先一步找到了自己。
那會是怎樣一幅場景?
或許,他的兄長,會走上前來,給他一個無比親熱的擁抱。
會在媒體麵前,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感人戲碼。
然後,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。
自己會迎來一場“意外”。
一場車禍,一次“失足”落水,或者,又是一次拙劣的,偽裝成吸毒過量的死亡。
沒有掙紮,沒有求救。
隻有死亡。
然後,整個家族會對外宣布這個不幸的消息。
他的父親,老霍森,或許會為他舉辦一場盛大而轟動的追悼會。
聖洛都所有的名流,都會前來哀悼。
安德魯會站在自己的墓碑前,發表一番感人肺腑的悼詞,追憶他們“深厚”的兄弟之情。
多麽諷刺啊。
多麽可笑啊。
凱文的身體,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。
不是因為害怕。
是因為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,徹骨的冰寒。
街邊的墨西哥肉卷攤,散發著濃鬱的香氣。
烤肉在鐵板上滋滋作響,混雜著洋蔥和香菜的味道。
沈岩要了兩份,遞給凱文一份。
凱文接過來,機械地,往嘴裏塞。
他嚐不到任何味道。
腦子裏,全是剛才安德魯那張帶笑的臉。
他並不笨。
相反,在霍森家族那種環境下長大,他比同齡人要聰明得多,也敏感得多。
隻是過去的十幾年裏,他一直用天真和順從,作為自己的保護色。
他渴望父親的認可,奢望兄長的友善。
但今天,在自由廣場上,那最後一絲溫情的幻想,被安德魯隨意的一推,徹底碾得粉碎。
血淋淋的現實,逼著他清醒過來。
恐懼被燒盡,剩下的,是冰冷的灰燼。
而在灰燼之下,有什麽東西,正在破土而出。
“塞壬之歌……那個離岸基金。”
凱文忽然開口,聲音沙啞,卻異常清晰。
他看著手裏的肉卷,眼神卻沒有焦點。
“那是安德魯的錢袋子,也是他的命脈。”
“裏麵牽扯到的,不止是南美的軍閥和東歐的寡頭。”
“還有幾個國會議員的秘密賬戶。”
沈岩沒有說話,隻是安靜地聽著。
他知道,那把火,已經燒起來了。
“用攝像頭敲詐霍華德議員,這件事,安德魯做得很幹淨。皮條客馬丁死了,線索就斷了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凱文的眼神,開始聚焦。
“馬丁有個妹妹,是個毒蟲,安德魯每個月,都會通過一個中間人,給她一筆錢。”
“安德魯以為,這是封口費。”
“但他不知道,馬丁在死前,給了他妹妹一個U盤。”
“馬丁說,如果他出了意外,就把這個U盤,交給一個叫《聖洛都號角報》的記者。”
這些,是凱文在昨晚沒有說的。
因為那時候,他還抱著一絲幻想,還想著給自己留一條退路。
可現在,他不需要了。
“還有幾次對我的謀害。”
凱文的嘴角,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。
“他總是喜歡用‘意外’,因為他傲慢,他覺得我蠢,發現不了。”
“但每一次,我都知道。”
“瑞士滑雪那次,那個負責檢修纜車的人,他的兒子,忽然就進了一家學費昂貴的私立學校。”
“我晚餐裏被下的藥,是一種新型的合成藥物,市麵上根本買不到,隻有霍森家族旗下的一個生物實驗室,才有。”
他一條一條,冷靜地分析著,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。
他手上的那些秘密,那些曾經讓他恐懼到發抖的罪證,此刻,在他的腦海裏,變成了一張張可以打出去的牌。
分量,一張比一張重。
最後,他停了下來。
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卷,用力地咀嚼著,仿佛在咀嚼某個人的血肉。
“但他最大的秘密,他最致命的弱點……”
“是他根本不姓霍森。”
凱文抬起頭,看向沈岩。
那雙藍色的眼睛裏,曾經的迷茫和恐懼,已經變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。
“沈先生。”
“你說的對。”
“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。”
“但要毀掉它,一顆炸彈,就夠了。”
沈岩看著眼前的少年。
看著他眼裏的火焰。
他知道,刺激,已經足夠了。
這隻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,終於亮出了他的爪牙。
不過他的態度還不能這麽輕易動搖,他要等。
等凱文坐不住,迫不及待撕咬他父兄的時候才行。
“吃完它。”
沈岩指了指凱文手裏的肉卷,語氣平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