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岩的語氣，像淬了冰。
    “你隻有三十分鍾的時間考慮。”
    說完，他便掛了電話。
    套房裏，再次陷入了沉寂。
    凱文看著沈岩，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，像一個手握棋子的神。
    不，是魔鬼。
    他精準地計算著每一步，利用著人性中最深邃的恐懼和貪婪，將一個個棋子，擺放在他想要的位置上。
    這個過程，沒有一絲煙火氣。
    卻讓人不寒而栗。
    “我們……會贏的，對嗎？”
    凱文的聲音，有些飄忽。
    沈岩沒有回答他。
    他隻是看著窗外。
    聖洛都的黃昏，天空被染成了瑰麗的橙紅色。
    很美。
    也像血。
    下午四點五十分。
    沈岩的筆記本電腦，發出叮的一聲輕響。
    一封匿名郵件，躺在收件箱裏。
    發件人，是老約翰。
    附件裏，是十幾份加密文件。
    凱文湊過去，看著那些文件名。
    《塞壬之歌資金來源與流向分析》
    《霍森礦業與南美“血鑽”礦場的秘密協議》
    《安德魯·霍森私人離岸賬戶明細》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每一份，都是一枚重磅炸彈。
    凱文的手，再次抖了起來。
    這一次，不是因為恐懼。
    而是因為激動。
    幾乎是同一時間。
    另一台筆記本電腦，也響了一聲。
    第二封匿名郵件。
    來自工程師皮特。
    他提供的，是技術層麵的證據。
    包括基金會用來洗錢的軟件後台代碼，偽造的航運記錄，以及幾段關鍵人物的通話錄音。
    兩份證據，形成了完美的閉環。
    “可以了。”
    沈岩將所有文件，分門別類地打包。
    然後，通過一個無法追蹤的加密通道，同時發送給了聯邦稅務局，證券交易委員會，以及緝毒局。
    做完這一切，他合上了電腦。
    “第二步，完成。”
    凱文靠在沙發上，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。
    他贏了。
    他們又贏了一步。
    可他心裏，卻沒有想象中的喜悅。
    隻有一片茫然和空洞。
    他想起老約翰在電話裏那絕望的哀求。
    想起蒂莫西那張靦腆的臉。
    他仿佛看到，無數人的命運，因為他的一個決定，被徹底改寫。
    “沈……”
    他想說什麽，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得厲害。
    “覺得迷茫了？”
    沈岩站起身，走到酒櫃旁，倒了兩杯水。
    一杯，遞給了凱文。
    “你覺得，我們做的是對的，還是錯的？”
    凱文接過水杯，卻沒有喝。
    他不知道。
    他真的不知道。
    “這個世界上，很多事情，沒有對錯。”
    沈岩看著窗外漸漸沉下的夜色。
    “隻有立場。”
    “當你決定向霍森家族複仇的那一刻起，你就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麵。”
    “你和他們之間，隻有一個人能站著。”
    “你想站著，就要不擇手段。”
    沈岩轉過身，看著凱文。
    “如果你現在想退出，還來得及。”
    “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，一筆錢，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國家。”
    “你的人生，可以重新開始。”
    “但是，關於霍森家族的一切，你都要徹底忘記。”
    “包括你的仇恨。”
    凱文握緊了水杯。
    忘記？
    怎麽可能忘記。
    忘記“閃電”的哀鳴？
    忘記母親臨死前，看著他那不甘的眼神？
    忘記自己像條狗一樣，被關在農場裏，日夜祈禱著能活下去的絕望？
    那些記憶，已經刻進了他的骨頭裏。
    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。
    “不。”
    凱文抬起頭。
    他的眼睛，在昏暗的光線下，亮得嚇人。
    “我要走下去。”
    “我要親眼看到，他們墜入地獄。”
    沈岩的嘴角，似乎微微勾了一下。
    但很快，又恢複了平靜。
    “很好。”
    他拿起自己的那杯水，一飲而盡。
    “那就準備好。”
    “第三步，也是最後一步。”
    “甕中捉鱉。”
    窗外，聖洛都的霓虹，次第亮起。
    一場更大的風暴，正在醞釀。
    聖洛都的夜色，剛剛拉開序幕。
    沈岩的手機，卻比窗外的霓虹更早一步，開始瘋狂閃爍。
    不是騷擾電話。
    屏幕上跳動的，是傳來的實時簡報。
    “聯邦稅務局成立專項小組。”
    “證券交易委員會發出內部調查令。”
    “緝毒局封鎖了霍森礦業名下第三號碼頭。”
    每一條消息，都像一顆精準射入霍森家族心髒的子彈。
    與此同時，凱文那隻新手機也開始震動。
    來電顯示，是他的叔叔，馬庫斯·霍森。
    接著，是他的姑媽，伊麗莎白。
    還有幾個他隻在家族年會上才見過的遠房親戚。
    電話一個接一個，執著地響著，仿佛要將電池耗盡。
    凱文沒有接。
    他隻是看著那些熟悉的名字，眼神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。
    這些人，在他被安德魯追殺，亡命天涯的時候，沒有一個伸出援手。
    現在，他們卻迫不及不及待地找來了。
    “風暴開始了。”
    沈岩的聲音很平靜，像是在陳述天氣預報。
    “老霍森會召集所有人開會。”
    “這是他們這種老派家族的傳統，越是危急，越要表現出團結。”
    凱文點了點頭。
    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。
    家族會議，是霍森家族的最高權力場。
    也是一個審判場。
    “我們什麽時候去？”凱文的聲音有些沙啞。
    “不急。”
    沈岩看了看手表。
    “讓他們先吵一會兒。”
    “恐慌，需要時間發酵。”
    “我們要在他們最絕望，最需要一個救世主的時候出現。”
    一個小時後。
    “幽靈”發來了新消息。
    一張照片。
    霍森莊園門口，十幾輛豪車排成了長龍，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家族成員，此刻都聚集在了這裏。
    “時間到了。”
    沈岩站起身。
    “換衣服。”
    衣帽間裏，掛著一套全新的西裝。
    意大利手工定製，深灰色，剪裁得體。
    凱文，不，亞當褪去了那身休閑裝。
    當他換上西裝，對著鏡子打好領帶時，那個在農場裏苟延殘喘的落魄少爺，消失了。
    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個眼神冰冷，帶著複仇火焰的霍森家族繼承人。
    “還缺了點東西。”
    沈岩走過來，將一塊百達翡麗的腕表，戴在了他的手腕上。
    表盤在燈光下，折射出幽冷的光。
    “記住，你今天不是回去乞求憐憫的。”
    “你是回去，拿回屬於你的一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