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老轉過身。
    他的臉上，布滿了歲月的溝壑。
    但那雙眼睛，依舊銳利。
    像鷹。
    “華夏礦業集團，前後三次組織專家團隊，進入西裏可可。”
    “第一次，一去不回。”
    “第二次，折損過半，空手而歸。”
    “第三次，動用了軍隊護航，也隻敢在外圍打轉。”
    “那裏，除了冰，石頭，和能把鋼鐵吹裂的風，什麽都沒有。”
    周老走到辦公桌後坐下。
    他指了指對麵的椅子。
    “坐吧。”
    沈岩坐下。
    “現在，告訴我，你為什麽要去？”
    周老看著他。
    “你一個搞高科技的，不好好在你的寫字樓裏敲代碼，跑到那種地方去，圖什麽？”
    沈岩沒有回答。
    他從隨身的公文包裏，拿出一個平板電腦。
    推到周老麵前。
    他打開了一個程序。
    屏幕上，出現一個複雜的三維地質模型。
    模型的地貌，正是藏青高原，西裏可可無人區。
    “這是我的公司，開發的一套人工智能係統。”
    沈岩的聲音，很平靜。
    “我叫它‘山河’。”
    “過去的三個月，‘盤古’整合了華夏氣象、地質、遙感等部門，過去三十年裏，所有關於那片區域的公開數據。”
    “包括每一次的地震波記錄，每一張衛星雲圖，每一份電磁頻譜分析報告。”
    周老的眼神，第一次有了變化。
    他不再是審視。
    而是好奇。
    沈岩手指在屏幕上劃過。
    三維模型開始旋轉，放大。
    地表被一層層剝開。
    露出了下方的地質結構。
    “‘山河’通過深度學習和交叉比對，排除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幹擾信息。”
    “最後，它在倫琨山脈深處，一個坐標為東經XX，北緯XX的區域，發現了一個無法解釋的重力異常點。”
    模型最終定格。
    一個紅點，在深層地殼中閃爍。
    “根據模型的初步測算，這個異常點，有百分之七十三的概率，是一個超大型金屬礦床。”
    周老沒有說話。
    他隻是盯著那個紅點。
    辦公室裏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
    隻有電腦的散熱風扇，在發出輕微的轉動聲。
    許久。
    周老才抬起頭。
    “這些，隻是你的AI，做出的推測。”
    “對。”
    “你要知道，為了一個推測，就批準一支隊伍進入生命禁區，是需要承擔巨大風險的。”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
    沈岩點頭。
    “所以，這次勘探的所有費用，所有風險，都由我個人承擔。”
    “勘探所獲得的一切地質數據，我將無償，完整地，共享給國家戰略資源數據庫。”
    “我不要國家一分錢的投資，也不要一個人的支持。”
    “我隻要一張，勘探許可證。”
    沈岩看著周老。
    “如果，那裏真的有礦。”
    “我要那塊地，未來二十年的，獨家開采權。”
    周老笑了。
    他笑得很有力。
    “好大的胃口。”
    他從抽屜裏，拿出一份文件。
    扔在桌上。
    “這是華夏礦業集團，關於西裏可可地區的第四次勘探計劃書。”
    “他們也發現了那個重力異常點。”
    “他們的方案，是由國家牽頭，聯合十大國企，投資一千億，用五年時間，進行拉網式勘探。”
    周老靠在椅背上。
    “現在，你告訴我，我為什麽要拒絕他們，而把這個機會，給你一個民營企業家？”
    沈岩沒有去看那份計劃書。
    他的表情，沒有任何變化。
    仿佛周老說的，是一件與他無關的事。
    “因為他們需要五年。”
    “而我隻需要三十天。”
    “他們需要一千億。”
    “而我，隻需要一張紙。”
    “最重要的是。”
    沈岩頓了頓。
    “他們勘探出來的，是國家的。”
    “而我勘探出來的，也是國家的。”
    他把平板電腦，轉向周老。
    屏幕上，是一份新的文件。
    【關於成立“華夏戰略資源開發（藏青）聯合有限公司”的合作意向書】
    意向書內容很簡單。
    沈岩出技術，出資金，出人，承擔全部風險。
    若勘探成功。
    新成立的合資公司，國家技術入股，占百分之五十一的幹股。
    而他，隻占百分之四十九。
    並擁有前二十年的經營管理權。
    周老看著這份意向書。
    臉上的笑容，慢慢消失了。
    他重新審視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。
    他原以為。
    這是一個有野心，有衝勁的資本家。
    現在他發現。
    他錯了。
    這是一個，懂得分享，也懂得敬畏的戰略家。
    他圖的不是獨吞。
    而是捆綁。
    他要把自己的戰車，和國家這台最強大的機器，牢牢地綁在一起。
    周老拿起桌上的紅色電話。
    他撥了一個號碼。
    “把華夏礦業的劉總，請到我辦公室來。”
    十分鍾後。
    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，推門進來。
    正是華夏礦業的負責人，劉總。
    他看到沈岩，愣了一下。
    隨即，臉上露出一絲不屑。
    周老把沈岩的意向書，推了過去。
    “劉總，你看看。”
    劉總拿起意向書。
    隻看了兩眼。
    他的臉色，就變了。
    從不屑，變成了震驚。
    然後，是憤怒。
    “周老！這是胡鬧！”
    “把國家戰略級的資源開發，交給一個民營企業？還是一個搞互聯網的？”
    “他們懂什麽是勘探？什麽是采礦嗎？”
    “這是拿國家的未來開玩笑！”
    劉總的聲音，很大。
    回蕩在空曠的辦公室裏。
    沈岩始終沒有看他一眼。
    周老也沒有說話。
    他隻是看著劉總。
    靜靜地看著。
    劉總的聲音，漸漸小了下去。
    他感到了壓力。
    一種無形的，巨大的壓力。
    “周老，我的意思是……這件事，需要從長計議。”
    周老拿起筆。
    在沈岩帶來的那份勘探申請書上。
    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    然後。
    他從抽屜裏，拿出一枚沉重的，刻著國徽的印章。
    用力地，蓋了上去。
    紅色的印泥，落在白紙上。
    像血一樣鮮豔。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
    周老把文件，推給沈岩。
    “三十天後。”
    “我要看到你的報告。”
    沈岩拿起文件。
    站起身。
    他對著周老，微微點頭。
    然後轉身離開。
    從始至終。
    他沒有再看劉總一眼。
    仿佛這個人，根本不存在。
    門，再次關上。
    辦公室裏，隻剩下周老和臉色鐵青的劉總。
    劉總不明白。
    他想不通。
    “為什麽？”
    周老站起身，重新走到地圖前。
    他的手指，點在港城的位置。
    “一個月前，遠洋航運，易主了。”
    他又指向華中地區的一個點。
    “半個月前，連續虧損三年的華紡集團，拿到了史上最大的一筆技術投資，零成本。”
    他的手指，最後落在京城。
    “就在昨天，幻羽工作室，一個瀕臨破產的遊戲團隊，宣布被全資收購，並且將用一套全新的AI引擎，重構他們的夢想。”
    周老回頭，看著劉總。
    “這三件事，都和剛才走出去的那個年輕人有關。”
    “劉總，時代變了。”
    “有時候，我們需要的，不是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。”
    “而是一個能創造奇跡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