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鬥場。
    這個詞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，在霍夫曼四人的心中激起久久不息的漣漪。
    死寂被打破了。
    最先動起來的，是裏奧·加西亞。
    他坐回自己的工位，雙手重新放在鍵盤上，眼神裏沒有了之前的憤怒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點燃的，混雜著興奮與戰栗的光芒。
    “頭兒，B計劃的生產線，數據接口標準是什麽？我要把所有流程模塊化，確保數據從實驗室到工廠，無縫銜接，零損耗。”
    霍夫曼博士深深地看了沈岩一眼，轉過身，重新麵對那塊巨大的白板。
    他拿起筆，擦掉了剛剛寫下的一半推演。
    “不，那個方向太保守了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狂熱，甚至更甚。
    “既然B計劃為我們掃清了障礙，那A計劃就不能隻滿足於提升一個數量級。”
    “艾娃，我們需要一種全新的拓撲絕緣體材料，作為鍵合層的基底，我要把量子隧穿效應的影響降到理論最小值！”
    艾娃·陳點點頭，銀色的手提箱被她放在了工作台上，密碼解開，一道幽藍色的光芒掃過她的虹膜。
    “給我三個小時，我會給你三個備選方案的分子式。”
    馬庫斯·羅德裏格斯走回了他的機械車間，傳來一陣金屬碰撞的轟鳴。
    “新的反應腔，要考慮超高壓環境下的結構蠕變。亞伯，把你的新理論模型發給我，我要造一個能撐到世界末日的爐子出來！”
    陳光科站在沈岩身邊，感覺自己像個誤入神殿的凡人。
    他悄悄拉了拉沈岩的袖子。
    “岩子，他們……他們這是打了雞血了？”
    沈岩的目光從那四個瘋狂的背影上收回。
    “不。”
    “我隻是把他們的籠子，換成了一整片天空。”
    他說得沒錯。
    之前，伊卡洛斯團隊的目標，是飛得更高。
    而現在，沈岩告訴他們，飛得再高，也隻是為了更好地俯衝。
    科學的盡頭，是應用的戰場。
    這讓他們的研究，從一個純粹的學術追求，變成了一場即將到來的，席卷全球的產業戰爭的一部分。
    他們不再是象牙塔裏的藝術家。
    他們是軍火庫裏，最頂級的武器鍛造師。
    這種認知，帶來的刺激遠比任何獎金和榮譽都來得猛烈。
    沒有人再提休息。
    新的數據流開始在服務器裏瘋狂奔湧。
    白板上的公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推翻、重建。
    材料分析室裏，分子模擬的光影明滅不定。
    機械車間的火花，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璀璨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時鍾的時針，悄然劃過了午夜三點。
    巨大的船塢實驗室裏，隻有設備運行的嗡嗡聲和鍵盤清脆的敲擊聲。
    一天的極限腦力風暴之後，饒是這群科學瘋子，也需要短暫的休整。
    “好了，今天就到這裏。”
    沈岩的聲音不大，卻清晰地中斷了所有人的工作。
    “公寓已經為各位準備好了，就在基地內部，步行五分鍾。光科，帶他們過去。”
    裏奧打了個哈欠，伸了個懶腰，骨節發出一陣劈啪的脆響。
    “總算能睡個覺了，我感覺我的腦子都快燒幹了。”
    馬庫斯也從車間裏走了出來，身上帶著一股機油和金屬混合的味道。
    霍夫曼博士被沈岩半勸半請地送回了為他特設的休息室，他的年紀經不起這樣的消耗。
    陳光科帶著裏奧和馬庫斯朝外走去，艾娃·陳卻落在了最後。
    她關掉了自己麵前的屏幕，將核心數據再次加密備份。
    當沈岩以為她也要離開時，她卻轉過身，看向他。
    “沈總，留步。”
    她的聲音和人一樣，冷靜，精準，不帶多餘的情緒。
    沈岩停下腳步。
    “艾娃博士，有什麽問題嗎？設備，或者人員？”
    艾娃抱著雙臂，緩步走到他麵前。
    實驗室的無影燈在她身上投下一圈清晰的輪廓，她那雙東方丹鳳眼，在鏡片後顯得格外銳利，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。
    “沈總，你早就為‘伊卡洛斯’計劃，準備好了後續的所有安排，對嗎？”
    沈岩笑了笑，準備用標準的客套話應付過去。
    “當然，B計劃的產線選址和供應鏈正在同步進行……”
    “沈總不必跟我裝傻。”
    艾娃直接打斷了他，語氣沒有絲毫變化。
    “我說的是，我們就算研究出了那個百分之百的‘完美版本’，你對這項技術的最終用途，也早就有了安排，是嗎？”
    她的問題像***術刀，精準地切開了沈岩包裹在外的所有商業辭令，直指核心。
    空氣，似乎安靜了一瞬。
    沈岩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，他看著眼前的女人，第一次覺得，這群科學家，或許比他想象中還要難對付。
    或者說，更有趣。
    “唉……”
    他輕歎一口氣，帶著一絲自嘲的笑意。
    “所以說，我最不喜歡跟你們這種聰明人聊天。”
    “一點神秘感都沒有。”
    這算是默認了。
    艾娃沒有追問，隻是靜靜地看著他，等他繼續說下去。
    “沒錯。”
    沈岩也不再掩飾，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，看著窗外鯨落灣漆黑的海麵。
    “在你們踏上這片土地之前，我的另一個團隊，‘破曉’項目組，已經完成了兩代半導體芯片的架構設計。”
    “他們缺的，不是設計，不是思路，而是能將那些設計，完美地從圖紙變成現實的工藝。”
    “他們缺的，就是伊卡洛斯。”
    他轉過身，目光坦然地迎上艾娃的審視。
    “B計劃生產的芯片，一部分會交付給萬斯，履行我們的合同，並攪亂市場。而另一部分，也是更先進的那部分，會直接供給‘破曉’。”
    “當全世界還在為我們拋出去的99%版本爭得頭破血流時，我的公司，將用你們未來創造出的那個‘完美版本’，製造出這個星球上不存在的下一代芯片。”
    “那不是領先五年。”
    沈岩伸出一根手指。
    “是壟斷一個時代。”
    他說完了。
    他說出了自己那龐大計劃的最後一環，也是最核心的一環。
    他以為會看到艾娃震驚、憤怒，或者警惕的表情。
    畢竟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利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