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落花洞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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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破廟很殘破,四堵牆漏風,不知道荒廢了多久。好像打我記事起,它就已經這麽破舊了。
    大伯帶我走進去,指了指當年那個神龕,要我跪下磕頭。
    見我不想跪,他直接給了我一腦瓜崩,嗬斥我不跪就隻能等死。
    老頭脾氣一直不好,小時候我沒少挨揍,隻好跪倒。
    大伯點燃一柱黃香塞到我手上,摁著我脖子磕頭,等我磕完三個響頭後,才歎氣問我,還記不記得六歲時發燒差點病死的事。
    我還算有印象,點頭說記得。那次病得好重,差點就活不下去了,多虧大伯帶我來這裏治病。
    他又指了指我慘青的額頭,說我這次發燒,和六歲那年一樣。
    我出生在陰年陰月陰日,本該是極陰的命格,卻偏偏是個純陽體,陰陽犯衝,所以命帶凶煞,注定活不到成年,即便活過18歲,也會飽受三災九劫,命途多舛。
    為了把我養大,大伯想過很多辦法。六歲時我病危,他帶我來這裏治病,其實是為了幫我找個傍家兒。
    廟裏的東西能保我平安,一旦和它結緣,就會跟隨我一輩子。
    至於長命鎖,其實是締結鬼契的信物,隻有我能碰,誰要想霸占它,就會變成催命符。
    所以雯雯死了,算她騙婚的報應……
    聽完這個故事,我變得有些沉默。自己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,並不認為這個世界上存在那些超自然的東西,可隨著雯雯的死,再加上大伯的講述,內心開始動搖。
    可我還是不懂,這和大伯的奇葩彩禮要求存在什麽關聯。為什麽直到今天,大伯才肯把這事告訴我?
    “不說這些了,快給它敬香磕頭,事到如今隻能先征求它原諒了。”大伯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,別過頭,不再向我解釋,隻是不停催促我,把剛點燃的黃香插進爐子,然後燒紙錢賠罪。
    可當我走到生鏽的香爐麵前,把黃香插進去時,鬆手的瞬間,原本筆直插在裏麵的黃香竟齊刷刷倒下!
    香爐灰太鬆散,黃香根本立不住。大伯急忙換了個香爐,好在第二個香爐很結實,黃香插得筆直,並未倒下。
    大伯鬆口氣,取出一把紙錢,讓我趕緊燒了,“她肯接受你的東西,事情就有緩。”
    雖然搞不清狀況,我還是聽話掏出了打火機,沒想到打火機剛點著,破廟就刮起了一股穿堂風,紙錢被吹得到處亂飄,裹挾著風沙迷住我的眼睛。
    我鬆開黃紙,用手揉起了眼睛,耳邊聽到哢嚓一聲響,定睛再看香爐子,發現勉強插上去的黃香竟然從中間折斷,連燭頭的火星也滅掉了。
    就算我反應再遲頓,也看出事情不對了,望著漫天飄灑的黃紙,嚇得一屁股坐地上。
    大伯的臉色比我更難看。沉默半天,他忽然爆發了,指著神龕大罵它敬酒不吃吃罰酒,想帶走林家這顆獨苗,得先問過自己的意見。
    老家有個“打小人”的風俗,倘若身邊出現不好的東西,就要用稻草紮成小人,脫下鞋底抽打,邊打邊罵,怎麽難聽怎麽來。
    大伯這幅跳腳的樣子,像是要替我趕走那些不好的東西。
    他跑去外麵找來一把鋤頭,對著神龕就砸。神龕本來就破,禁不住大伯的折騰,很快就倒下來,揚起一片沙塵。
    等到煙塵散盡,我看到那下麵赫然擺著一口血紅色的棺材!暗紅色的漆麵,油亮如新,好像鏡子一樣反光。
    血色棺蓋上不知怎的炸開一道口子,像是被人用斧子生生劈出一道縫!
    而在棺材的一個角上,則懸掛著我被雯雯騙走的長命鎖。
    大伯把鋤頭扔在地上,凝視著黑漆漆的棺材裂縫,臉頰已經黑成了一塊石頭,喃喃說,看來它還是不肯放過你……
    我嚇得抖腿,大伯嘴裏的它究竟是什麽東西?
    一開始他不想說,在接觸到我哀求的眼神後,才默默吸了口氣,“那東西,叫落花洞女。”
    很久之前,這裏生活著一個神秘的苗人部落,他們信仰山神,流行著一個古老的傳統,每隔18年,都會從部落中挑選一個落花洞女,向山神獻祭。
    這個破廟,就是用來獻祭落花洞女的地方。
    落花洞女是極陰體質,剛好能跟我命格形成互補,所以當我六歲快病死的時候,大伯帶我來到了這裏。
    我能活到今天,是借了她的陰壽。
    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,她保住我的命,隻是為了以後能拿走更多。
    我感到一陣心顫,想把長命鎖重新掛在身上。大伯攔下我,搖頭說這樣已經沒用了,讓我今晚就在破廟裏待著。
    從我摘下長命鎖那一刻起,鬼契已經失效,她橫豎都會找來收債,躲是躲不過去的。
    隨後他出去了一趟,回來時手裏抱著一隻蘆花尾大公雞,宰了雞頭放血,又讓我把上衣脫掉,用手指沾了雞血,在我前胸後背上畫滿了彎曲的道符。
    等到血痕晾幹,大伯遞來一件黑色的衣服讓我穿上。
    我摸到衣服的材質感覺不對,居然是紙做的,好像燒給死人的壽衣。大伯點頭,說確實是死人穿的衣服,剛從亂墳崗下挖出來。
    這是大伯留的後手,沾了死人味的衣服,能掩蓋我身上的符咒,讓落花洞女不那麽容易近身。
    我想起一件事,難怪那幾天,大伯總是徹夜不歸,原來是去扒死人衣服了。
    衣服從死人身上拔下來不久,味道很重,帶著發黴的陳腐氣息。我哆哆嗦嗦穿好它,身體涼颼颼的,怎麽都不舒服。
    回頭我發現大伯在破廟裏撒了一把灰,門口已經埋好五帝錢。
    他叮囑了我兩件事。
    必須穿著死人壽衣坐在這裏,無論聽到什麽、看到什麽都別搭理。
    接著又遞給了我一把黑色小刀,如果那東西進不來,可能會設法騙我出去,一旦她靠近我,我就拿符刀刺她,機會隻有一次,如果失敗了,就選個舒服點的姿勢躺下去等死吧。
    我滿頭大汗,反問大伯說那你呢。他冷冰冰搖頭,說自己有別的事要做,不會一直守在我身邊,這事得靠我自己扛。
    你能想象我當時的心情嗎?是真的快嚇尿了,可聯想到大伯對我這麽好,應該不會害我,便艱難地點頭答應。
    大伯走後,我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破廟,心裏那根弦緊繃到隨時可能斷掉,呼吸都不敢用力。
    天黑得很快,不知不覺破廟就暗下來。
    我閉著眼睛,極力遏製著發抖的身體,回想雯雯離奇的死法,牙根打顫。
    時間慢慢流逝,風吹在臉上,我眼皮開始發沉。
    那幾天一直發燒,害我沒怎麽睡好,瞌睡怎麽都擋不住,坐在的地上一個勁點頭,直到某一刻,破廟木窗被什麽東西頂開,發出嘎吱的晃動,我頓時醒了。
    穿堂風貼著我的脊梁劃過,刺得我把身體一縮,耳邊竟飄來了雯雯的聲音,
    “林峰、林峰,是我呀,不是要跟我結婚嗎?為什麽躲起來……”
    真是雯雯,可她不是死了嗎?
    我條件反射般哆嗦起來,冷汗早已打濕了後背。
    那聲音不斷在耳邊回蕩,裹挾著門外刮來的大風。當我抬頭望過去的時候,破廟外已經飄起了大霧。
    濃霧中有著踢踏踢踏的腳步聲,有個看不見的東西正在向我逼近,
    “出來吧,我看到你了。”
    我心都懸到嗓子眼,卻聽了大伯的話,外麵怎麽叫我都不答應。
    腳步聲持續到門口就停了,像是被什麽擋了一下。
    同時大伯壓在門口的五帝錢在瘋狂抖動,和門外的濃霧交織在一起,來回拉鋸。
    冷風越來越劇烈,門窗嘎吱響著,被看不見的手推開一道縫。
    月光照著我發白的臉,眉毛直顫,意識到這破門根本擋不住。
    咯咯……
    屋外飄蕩著一個女人魅狷邪狂的冷笑,狂風把大門吹得前搖後擺,隨時都會散架。
    夜幕下,一隻慘白的人手慢慢伸進來。
    “嘻嘻,怎麽叫你也不出來。”
    “那我進去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