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無鋒的腳步在殿門前頓住。
    窗外陰雲翻湧如沸，悶雷聲裏混著血獄第七分身的嘶吼，像根細針直紮進識海。
    他掌心的輪回鏡燙得驚人，七個紅點裏天機閣主的那個已經紅得發暗——那老東西被邪神操控後，連輪回鏡的追蹤都開始不穩了。
    "等等。"他突然鬆開蘇月的手，指尖按在眉心。
    蘇月立刻停步，藥鼎裏的藥香裹著她身上的暖熱湧過來："無鋒？"
    鐵背熊前爪在青石板上蹭出兩道白痕，喉嚨裏滾出警惕的嗚咽。
    林無鋒沒說話。
    他能感覺到簽到係統深處那道"輪回印記·弑神"的光門在震顫，像有活物在門後抓撓。
    方才切斷係統時殘留的機械音片段突然在耳邊炸響："激活需完成一次......"
    他閉了閉眼，神識再次探入係統。
    這次沒有光門虛影，隻有一塊青銅碑懸浮在混沌中，碑麵刻著一行血字："自我否定——親手斬斷一條與過去的羈絆。"
    "轟！"
    林無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    他想起七歲那年在寒山村，被野狗追著跑時蘇月扔過來的半塊炊餅；想起十二歲入青冥宗，被外門弟子打斷肋骨時鐵背熊從後山衝下來，用肉墊拍他手背的溫度；想起第一次在藏經閣偷練功法被發現，是老雜役張伯替他頂了三十鞭，臨終前塞給他半塊刻著"護"字的玉牌......
    "宿主權限不足，強行查看將觸發反噬。"係統音突然變得尖銳。
    林無鋒猛地抽回神識，喉間腥甜上湧。
    他踉蹌一步，後背重重撞在門框上。
    "無鋒！"蘇月扶住他肩膀，指尖觸到他後頸冷汗，瞳孔驟縮，"你又強行調用係統了？"
    鐵背熊龐大的身軀立刻擋在兩人身前，脖頸的鬃毛根根豎起，朝著空氣發出威脅的低吼——它雖不懂係統，但能嗅出主人身上突然彌漫的危險氣息。
    "我沒事。"林無鋒攥住蘇月手腕，掌心的溫度燙得她一顫。
    他望著她眼底的擔憂，突然想起係統裏那行血字。
    斬斷羈絆......如果必須選，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鬆開這隻手。
    可指尖剛要用力，蘇月卻反握住他，掌心的血痕蹭過他虎口的老繭。
    "轟隆！"
    窗外炸響驚雷，一道紫電劈開陰雲，照亮殿內突然浮現的黑色身影。
    黑袍老者的殘魂半透明地立在香案前，時之砂組成的銀鏈在他腰間叮當作響："小友，你動了弑神印記的念頭？"
    林無鋒瞳孔微縮。
    這老者是三天前在遺跡裏救的上古殘魂，當時他獻出空間戒指核心時說過"因果已了"，本不該再出現。
    "你怎麽......"
    "時之砂能逆時間，自然也能逆因果。"老者抬手，指尖劃過虛空，空氣裏浮起細密的銀色星子，"老東西活了三千年，見過三個試圖激活弑神印記的蠢貨。第一個斬了青梅竹馬，被天罰劈成了灰；第二個斬了救命恩公，成了輪回道的傀儡；第三個......"
    他渾濁的眼睛突然銳利如刀，"第三個是你師父輪回天尊，他斬了自己的道心，結果呢？"
    林無鋒呼吸一滯。
    他曾在傳承記憶裏見過輪回天尊最後時刻——那個站在星河盡頭的男人，掌心托著碎裂的道心，笑容比血獄更冷。
    "現在那老東西的殘魂還困在輪回鏡裏，每天被因果線抽三百遍。"老者聲音發沉，"你要救被邪神操控的祖父，就更不能碰弑神印記。天罰之下，別說救人，你連自己都會搭進去。"
    殿內溫度驟降。
    蘇月的藥鼎突然發出"嗡"的輕鳴，鼎蓋掀開一道縫，幾縷青霧飄出，裹住林無鋒發涼的指尖。
    鐵背熊的低吼變成嗚咽，它扭頭用腦袋蹭林無鋒的手背，像在給他取暖。
    林無鋒望著掌心與蘇月交握的手，又看向鐵背熊泛著淚光的眼睛。
    他想起方才係統裏的血字，想起輪回天尊破碎的道心，喉結動了動："那我該怎麽辦？"
    老者抬手，腰間時之砂突然沸騰成銀色漩渦："你不是有這東西麽？"
    林無鋒一怔。
    三天前老者給他時之砂時說過，這是空間戒指的核心，能逆轉小段時間，但"用一次折十年壽，三次魂飛魄散"。
    他當時沒舍得用，現在......
    "去見二十年前的天機閣主。"老者指尖點在漩渦中心，"邪神血咒不是一天養成的，他被侵蝕的第一刻，必然留下破綻。"
    林無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。
    他想起鏡中閃爍紅光的紅點，想起每次與天機閣主交手時，那老東西眼底偶爾閃過的掙紮——或許，在某個被遺忘的時間裏，還藏著救贖的可能。
    "蘇月，幫我護法。"他鬆開她的手，將輪回鏡塞進她掌心，"如果我超過半柱香沒醒，立刻帶熊兒離開。"
    蘇月的手指在鏡身收緊，指節發白："我陪你。"
    "不行。"林無鋒按住她手腕，"時之砂的反噬會波及周圍，你......"他望著她泛紅的眼尾，聲音軟下來，"我保證，很快回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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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月咬著唇點頭，轉身將藥鼎放在他腳邊。
    鼎內藥香立刻凝成屏障，隔絕了外界的雷響與嘶吼。
    鐵背熊用前爪扒拉他的褲腳，見他搖頭，便臥在藥鼎旁，龐大的身軀將兩人護在中間。
    林無鋒深吸一口氣，捏碎了時之砂。
    銀色光霧瞬間籠罩全身。
    他感覺自己像片被風吹散的葉子，先看見蘇月擔憂的臉被揉成碎片，接著是殿外翻湧的陰雲倒著退回天際，青銅傀儡的殘骸從儲物戒裏飛出來，在地上拚回完整的模樣......
    當視野重新清晰時，他站在一座青石拱門前。
    門楣上"青冥宗禁地"五個字褪了色，卻比記憶裏更清晰——這是他二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天機閣主的地方。
    "小友，進來吧。"
    少年的聲音從門內傳來。
    林無鋒渾身一震。
    他記得這聲音，那是他十二歲那年，在禁地外跪了三天三夜求見宗主見父母死因，最後等來的不是懲罰，而是一個穿著月白道袍的少年。
    少年天機閣主此時不過二十來歲）站在千年古鬆下，手裏捏著半封未寫完的信。
    他的眼睛很亮，沒有後來的渾濁與癲狂，發間的玉簪閃著溫潤的光。
    "我知道你想問什麽。"少年將信折好，塞進樹洞裏，"你父母不是叛宗，是發現了血獄的陰謀。但現在說這些沒用......"他轉身看向林無鋒，"你可知命淵？"
    林無鋒屏住呼吸。
    他當然知道命淵，那是傳說中被輪回道遺忘的絕地，進去的人十死無生。
    "命淵最深處有淨世蓮。"少年從袖中取出一塊刻著蓮花紋路的玉牌，"它能淨化一切邪祟，包括血獄的詛咒。我本打算成年後去尋......"
    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，指縫間滲出黑血，"但我中了血咒，活不過三年。小友，若有一日你能走到那一步......"
    時間突然開始加速。
    林無鋒看見少年天機閣主踉蹌著扶住樹幹，玉牌從指縫滑落，黑血順著樹皮蜿蜒成詭異的符文；看見二十年後的自己跪在樹前，撿起玉牌時被符文灼傷；看見天機閣主的眼睛逐漸被黑霧籠罩，直到徹底變成邪神的傀儡......
    "叮——"
    時之砂的光霧突然消散。
    林無鋒踉蹌著栽進蘇月懷裏，喉間湧出一口黑血。
    "無鋒！"蘇月急得指尖發顫，藥鼎裏飛出三枚療傷丹，精準地喂進他嘴裏。
    鐵背熊用舌頭舔他手背，溫熱的唾液混著他的血，鹹得發苦。
    林無鋒抹了把嘴角的血，掌心還殘留著時間回溯時摸到的玉牌溫度。
    他望著蘇月關切的眼睛，突然笑了："我知道怎麽救他了。"
    "什麽？"
    "命淵，淨世蓮。"林無鋒取出從時間回溯裏"順"來的蓮花玉牌——嚴格來說，這是少年天機閣主當年藏在樹洞裏的，現在屬於他的"過去"，所以不算偷，"那老東西二十年前就留了線索，是我一直沒發現。"
    蘇月盯著玉牌上的紋路，突然握住他手腕："命淵是絕地，你......"
    "我知道危險。"林無鋒打斷她，將玉牌塞進她掌心，"但這是唯一的機會。收拾東西，我們天亮出發。"
    鐵背熊立刻站起來，用腦袋拱他的腰——它聽懂了"出發"兩個字。
    蘇月望著他眼底的堅定，終究沒再說什麽。
    她轉身收拾藥鼎，指尖卻悄悄摸上腰間的短刀——那是她藏了十年的淬毒匕首，必要時，她可以為他擋在命淵最深處。
    林無鋒望著她的背影，突然感覺掌心一熱。
    他攤開手，一枚暗金色的符文正從皮膚下緩緩浮現，紋路竟與方才的弑神光門如出一轍。
    窗外的陰雲不知何時散了些，月光透過雲隙照進來，在符文上鍍了層銀邊。
    他望著符文，又望向蘇月發間晃動的銀簪——那是他十五歲那年用撿來的碎銀打的，現在看來，倒比任何法寶都珍貴。
    "走。"他彎腰撿起鐵背熊掉在地上的獸皮袋，"先去藥廬取淨世蓮的引路草。"
    蘇月應了一聲，將玉牌貼身收好。
    鐵背熊甩了甩腦袋，龐大的身軀擠開殿門，月光順著它的脊背淌進來，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。
    林無鋒最後看了眼掌心的暗金符文。
    他知道，弑神印記的光門還在係統深處等著，但至少現在——
    他有要去的地方，有要找的蓮花，還有要守護的人。
    而命淵的風，已經在前方呼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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