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    禹城市刑警隊的案情分析會上，投影儀的光束在白板上投出一張泛黃的照片。照片裏的女人穿著紅色毛衣，燙著波浪卷，嘴角掛著一抹淺笑，站在村口的槐樹下。她叫方某瑩，2005年離婚後離奇失蹤，至今整整八年。
    “村民說她失蹤前和周某全關係曖昧，兩人被李大海捉奸的事鬧得全村皆知。”陳建軍用激光筆指著照片，“現在來看，她的身高、年齡、衣著風格都和地窖白骨高度吻合，而且——”他頓了頓，“昨天走訪時，方某瑩的母親透露，女兒失蹤前曾收到過一個腿腳不便男人的信，沒敢告訴李大海，現在想來，應該是周某全。”
    會議室裏響起一陣低語。小張舉起一份報告：“我們查了周某全弟弟周保國的通訊記錄，發現他2010年曾往濰坊寄過一個包裹，收件人叫方某瑩，和死者同名。”
    “會不會是巧合？”有人提出疑問。
    “巧合到連名字都一樣？”陳建軍搖搖頭，“周保國之前說不知道哥哥下落，但這個包裹地址，很可能是周某全本人提供的。走，去濰坊。”
    四個小時後，警方抵達濰坊市郊的一處平房。這是片城鄉結合部，巷道狹窄，晾衣繩上掛著褪色的衣物，牆角堆著垃圾。方某瑩的住處是個帶小院的平房，鐵門上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鎖。
    “有人嗎？”小張敲門未果，繞到後院透過窗戶往裏看。屋裏陳設簡陋，桌上擺著一台老式電視機，牆上貼著幾張旅遊景點的海報。臥室床上鋪著碎花床單，枕邊有一本相冊，露出一角合影——正是周某全和方某瑩。
    “看來沒猜錯，他倆確實住在一起。”陳建軍皺眉，“但人去哪了？”
    走訪鄰居得知，住在這兒的是對中年夫妻，男的賣水果，女的在附近賓館當服務員，平時很少和人打交道。“女的姓方，挺時髦的，總穿高跟鞋。”隔壁大媽說，“男的腿有點瘸，早出晚歸的，挺老實的樣子。”
    傍晚時分，警方在一家名為“迎賓賓館”的前台找到了方某瑩。她穿著黑色製服，化著淡妝，見到警察的瞬間，手中的登記本掉在地上。
    “方某瑩？”陳建軍出示證件。
    她彎腰撿起本子，指尖微微發抖：“我是，請問有什麽事？”
    “我們想了解一下周某全的情況。”
    聽到這個名字，方某瑩的眼皮猛地跳了跳：“周、周某全？不認識。”
    “是嗎？”陳建軍拿出那張合影，“這是你吧？2005年從禹城失蹤後，就和周某全私奔到了這裏，對嗎？”
    方某瑩臉色煞白，嘴唇動了動，沒說出話來。
    審訊室裏，方某瑩盯著桌上的水杯，良久才開口：“我知道瞞不住了……是的，我和他在一起。當年事情曝光後，李大海天天打我，村裏人人都罵我不要臉，我實在待不下去了……”
    “為什麽用你的名字收快遞？周某全在哪？”陳建軍打斷她。
    “他說這樣方便聯係，不讓我告訴別人他的行蹤。”方某瑩低頭扯著製服下擺，“他平時在菜市場賣水果，今天應該在……”
    “方某瑩！”陳建軍猛地拍桌，“我們在你家發現了周某全的身份證複印件，還有他寫給周保國的信，你還想包庇他？”
    沉默持續了十分鍾。方某瑩突然捂住臉，肩膀顫抖：“他不讓我說實話，說要是被警察找到，我倆都得死……”
    “他殺過人，對嗎？”陳建軍逼近一步，“地窖裏的白骨，是不是和他有關？”
    方某瑩抬起頭，臉上滿是淚痕：“我不知道那具白骨是誰，但……但他曾經說過，他殺過一個女人，很多年前的事了……”
    原來，每年中秋，周某全都要喝得爛醉。去年中秋，他抱著酒瓶哭著說：“美美要是沒敲門就好了，要是沒敲門……”方某瑩追問之下，他才含糊提到，曾有個叫“美美”的情人，因為錢的事糾纏他，爭執中被他掐死，扔在了自家地窖。
    “我以為他開玩笑，直到你們來找我……”方某瑩渾身發抖，“我真的不知道具體細節，他不讓我問。”
    陳建軍 excance ith小張，然後掏出手機：“現在需要你打電話給周某全，讓他來賓館找你。”
    方某瑩猶豫著拿起手機，撥號時手指多次滑過鍵盤。終於接通後，她用顫抖的聲音說：“老周，你什麽時候回來？我……我想你了。”
    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車流聲，周某全的聲音帶著警惕：“怎麽了？是不是警察找你了？”
    “沒、沒有……就是有點害怕，你回來陪陪我好不好？”
    沉默片刻，周某全歎了口氣：“等我賣完這筐蘋果就回去，別亂跑。”
    掛斷電話，方某瑩癱在椅子上：“他、他大概半小時後到。”
    陳建軍示意小張安排部署，然後轉向方某瑩：“你剛才撥號時少按了一個數字，為什麽？”
    方某瑩臉色瞬間煞白，低下了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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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二十分鍾後，一輛三輪車停在賓館門口。周某全瘸著右腿，抱著一箱蘋果下車，抬頭望向賓館二樓的窗戶。就在這時，幾名警員從暗處衝出，將他按倒在地。
    “你們幹什麽！”周某全掙紮著，蘋果滾了一地。
    陳建軍走到他麵前：“還記得1995年那個早晨嗎？梅梅敲開了你家的門，然後再也沒出來。”
    周某全猛地抬頭，眼神裏閃過驚恐和絕望。
    在警局的dna比對室裏，老周摘下眼鏡：“匹配上了，地窖白骨就是梅梅。她父母確認了，當年梅梅失蹤時穿的就是那件印有‘正大綜藝’的秋衣，而且她確實缺顆門牙。”
    陳建軍點點頭，轉身走向審訊室。透過單向玻璃，他看見周某全坐在椅子上，頭埋在雙手中，肩膀微微起伏。
    “說說吧，為什麽殺她？”陳建軍坐下。
    周某全抬起頭，眼神空洞：“她要三千塊錢，說不給就去告我，讓我蹲監獄。那時候我還在緩刑期，要是被揭發婚外情，肯定要被收監……”
    1995年春，梅梅找上門來，逼周某全兌現買拖拉機的承諾。兩人在屋裏爭吵，梅梅揚言要去找周某全的父母，他一時情急，掐住了她的脖子。等反應過來，梅梅已經沒了呼吸。慌亂中，他將屍體扔進閑置的地窖，用木蓋蓋上。2005年離家前，他擔心木蓋不結實，特意換成了水泥板，想著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了。
    “你知道嗎？”陳建軍盯著他，“十八年後，工人們掀開水泥板，她的白骨就躺在那裏，穿著你送她的秋衣，腳上還穿著那隻斷了跟的高跟鞋。”
    周某全閉上眼睛，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：“我沒想殺她，真的……隻是一時衝動。這些年我每天都做噩夢，夢見她來找我……”
    “但你還是選擇了逃跑，和方某瑩私奔，讓你弟弟替你隱瞞。”陳建軍站起身，“法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凶手，哪怕過了十八年。”
    走出審訊室，天已經黑了。小張遞來一份報告：“方某瑩承認，她故意撥錯號碼，是怕周某全察覺不對勁。但最終還是配合了，可能是良心不安吧。”
    陳建軍望著窗外的夜空，想起梅梅父母拿到dna報告時的痛哭。十八年的等待，終於等到了真相，卻也是永遠的離別。
    “通知法醫，明天解剖周某全的手臂，看看有沒有當年被梅梅抓傷的疤痕。”陳建軍說，“另外，把水泥板的更換時間再核實清楚，確保證據鏈完整。”
    小張點點頭，轉身離開。陳建軍摸出一根煙，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。煙霧中，他仿佛看見梅梅站在那扇木門前，猶豫著是否要敲響——可惜，人生沒有如果，有些門一旦推開，就再也關不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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