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：沉默的排風扇
    審訊室的日光燈管發出電流嗡鳴，張某成蜷縮在金屬椅上，指尖反複摩挲著審訊桌邊緣的缺口。陳默推開鐵門時，清晨的冷空氣裹挾著他身上的煙味湧入，在張某成麵前激起一陣戰栗。
    「說說吧，」陳默拋出手電筒，光束照亮張某成手腕上的賭債淤青，「怎麽想到從排氣孔鑽進去？」
    張某成舔了舔幹裂的嘴唇，目光落在牆上的時鍾上——淩晨4點17分。「修網吧電路那天，」他的聲音沙啞，像砂紙磨過桌麵，「網管說平台很久沒人去，我爬出去時看見排氣孔，當時就想...這麽小的孔，誰能防得住？」
    九月的南昌依然悶熱，張某成回憶起第一次踩點的夜晚。他躲在香樟樹上，樹葉摩擦聲掩蓋了心跳，看著守夜房的燈光在十點準時熄滅。「我數過，」他抬起手，比劃著排氣孔的大小，「每天淩晨一點，張某會起來上廁所，可那天他沒動，我猜...他吃了安眠藥。」
    陳默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停頓：「你怎麽知道他有吃藥的習慣？」
    「網吧裏的人說的，」張某成苦笑，「他總說失眠，老婆給他買褪黑素。我在平台上見過他扔的藥盒——褪黑素片，睡前半小時吃。」
    十月十六日晚，月光被雲層切割成碎片。張某成趴在平台上，電工鉗咬斷監控線路的瞬間，金店陷入黑暗。他看了眼手機：105。攀過排氣孔時，木刺紮進掌心，他咬著牙沒出聲，直到雙腳落在空調頂部。
    「然後呢？」小林湊近，注意到張某成掌心的舊傷。
    「床就在右邊，」張某成突然抓住小林的手腕，力氣大得驚人，「我聽見他的鼾聲，一下，兩下...」他鬆開手，癱回椅子裏，「我在空跳上跪了十九分鍾，膝蓋都麻了，才敢跳下來。」
    排氣扇墜落的瞬間，他本能地屏住呼吸。金屬扇葉先砸中床墊邊緣，發出悶悶的「噗通」聲，接著滾到地上。張某成盯著床上的人影，直到對方翻了個身，鼾聲再起，才敢打開手電筒。
    櫃台裏的黃金首飾在手電光束下泛著冷光，張某成的心跳幾乎要震破耳膜。他記得自己戴著手套，卻仍覺得指尖發燙，抓起首飾就往背包裏塞，直到拉鏈再也合不上。
    「為什麽隻偷黃金？」陳默問。
    「白金鑽石不值錢？」張某成冷笑，「我問過收贓的，黃金最好出手。」他忽然想起什麽，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彩票，「本想贏一把就收手...結果越陷越深。」
    上午十點，陳默站在「老南昌飯館」的後廚，看著服務員小麗將空瓶扔進窗外的平台。「每天都這麽扔？」他問。
    小麗擦著手點頭：「客人不想帶走，我們就隨手丟出去，反正平台沒人管。」她突然指著遠處的香樟樹，「前幾天有個穿衛衣的男生，喝完飲料直接遞過來，說『幫我扔了吧』。」
    那正是老何的兒子小何。監控顯示，10月16日晚9點45分，小何坐在靠窗位置，麵前擺著兩瓶茉莉蜜茶。他喝完第一瓶後，隨手遞給路過的小麗，後者拉開窗戶，將瓶子扔到平台角落——那裏距離排氣孔僅有兩米。
    「純屬巧合，」法醫小梁舉起檢測報告，「瓶子上的化妝品殘留是小麗的護手霜，她每天下班前都會擦。」
    午後的物證室裏，陳默再次審視那枚飲料瓶。瓶身上小何的dna、小麗的護手霜、張某成的鞋印，像三條錯誤的線索交織成網，差點將偵查引入深淵。
    「我們太依賴dna了，」小林感慨，「以為有血緣關係就一定是嫌疑人。」
    陳默點點頭，目光落在排氣扇上。扇葉邊緣的牆灰樣本顯示，它並非被暴力撬落，而是螺絲鬆動後自然掉落——張某成潛入時根本沒碰排氣扇，它隻是恰好砸中床墊，成為「密室」的最後一塊拚圖。
    傍晚，張某成被押解著走過金店門口。他忽然停下，抬頭望向排氣孔，嘴角扯出一絲苦笑：「我以為天衣無縫...」
    陳默看著他的背影，想起審訊時張某成反複說的話：「那個瓶子出現時，我真以為是上天幫我。」但他不知道，真正的「天網」從來不是巧合，而是每個謊言必然留下的蛛絲馬跡。
    夜幕降臨時，金店重新亮起燈光。陳默站在平台上，看著服務員將新的飲料瓶扔進角落。風掠過排氣孔，發出低沉的嗚咽，仿佛在訴說這個由貪婪與巧合編織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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