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章 江西單尾燈麵包車謎案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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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草叢中的真相
春分後的第七天,貴溪的丘陵地帶還籠罩在薄霧裏。陳默踩過結著霜花的枯草,鞋底傳來細碎的哢嚓聲,像有人在嚼碎玻璃。剛子戴著手銬的手死死攥著警車欄杆,指節泛白,仿佛那不是金屬,而是某個人的喉嚨。
"就在前麵那片竹林後頭。"他的聲音被晨霧泡得發悶,"去年秋天我在那兒放過捕獸夾,知道草深。"
小吳舉著gps定位器,屏幕上的藍點在等高線間搖晃。法醫老周背著勘查箱,箱角掛著昨晚在審訊室撿到的樟腦丸——不知哪個警員踢到了角落,此刻正隨著步伐輕輕撞擊金屬扣,發出細微的響動。
竹林邊緣的茅草足有半人高,葉片上凝結的露水沉甸甸地墜下,在陳默褲腳洇出深色斑塊。他突然聞到某種腐朽的甜腥味,比樟樹花更濃鬱,比血腥味更陳舊。老周停下腳步,從工具箱摸出警犬訓導員遞來的嗅源——那是東海穿過的工裝上取下的布片。
"找到了。"訓導員的手電筒光柱刺破霧氣,在雜草間劃出銀白的弧線。陳默看見一隻解放鞋露出草尖,鞋帶鬆散地拖在泥裏,鞋頭沾著暗褐色的泥土——那顏色與麵包車底盤的泥點吻合。
屍體呈俯臥狀,後腦壓著幾莖枯黃的狗尾草。陳默戴上手套,和老周一起將屍體翻轉過來。東海的臉已經嚴重腐爛,右眼圓睜,結膜上布滿血絲,仿佛還在凝視某個看不見的東西。胸部的破口處露出肋骨,傷口邊緣呈外翻狀,顯示凶器為單麵開刃刀具,與剛子供述的水果刀吻合。
"頸部這兩處切口是致命傷,"老周用鑷子撥開腐肉,"頸動脈斷裂,生活反應明顯。胸部四刀有防禦傷特征,這兒——"他指向死者右手虎口,那裏有一道深及筋膜的劃傷,"應該是抓握刀刃時留下的。"
陳默蹲下身,觀察屍體周圍的壓痕。草莖向四周倒伏,形成直徑約兩米的圓形區域,顯示曾發生劇烈搏鬥。距離屍體三米處,有塊帶血的鵝卵石,表麵凹陷處嵌著皮膚組織。剛子說東海曾用石頭攻擊他,這塊石頭可能就是凶器。
"拋屍時是扛著還是拖著?"他問剛子。
"扛著,"剛子盯著屍體,喉結滾動,"他比我矮半個頭,肩膀剛好卡在這兒。"他抬起下巴,示意鎖骨下方的位置,那裏有一道新月形的疤痕,"他流的血順著我脖子往下淌,暖烘烘的,跟殺魚時一樣。"
陳默在筆記本上畫下拋屍路線:從車禍現場到竹林,直線距離12公裏,麵包車需要繞行鄉間土路,耗時約40分鍾。剛子選擇的路線避開了所有監控,卻在一處灌溉渠留下輪胎痕跡——那是隻有本地人知道的近道。
"為什麽選這兒?"他踢了踢腳邊的蕨類植物,葉片上還沾著未幹的屍液。
"想著春天漲水,屍體可能被衝走,"剛子的聲音突然空洞,"沒想到今年雨少,草又長得慢......"
老周突然舉起手電筒:"看這個。"光束照亮屍體腰部,那裏纏著半截紅色橡皮筋,內側印著"貴溪麻將館"的字樣。陳默想起東海常去的小賣店,老板娘總用這種皮筋捆紮零錢——這可能是搏鬥中扯斷的。
"他當時喊了什麽?"陳默扯下橡皮筋裝進物證袋。
"一開始罵我瘋子,"剛子的目光飄向遠處的山丘,那裏有片正在開花的桃林,"後來求我別殺他,說跟我老婆真的沒什麽。"他突然笑了,笑聲裏帶著破鑼般的沙啞,"可我看見他兜裏掉出個東西,是春霞去年繡的平安符。"
閃回畫麵在陳默腦海中展開:麵包車內,東海掙紮時扯斷脖子上的紅繩,平安符掉在腳墊上,繡著"出入平安"的緞麵朝上,針腳細密,是春霞熬夜做的。剛子曾在春節看見妻子繡這個,當時她說是給孩子求的,卻沒想到會掛在另一個男人脖子上。
"所以你補了那兩刀?"老周直起腰,手套上沾著草汁和腐肉。
剛子沒說話,隻是盯著自己的手背。那裏有三道平行的抓痕,呈暗紅色,與東海指甲縫裏的皮膚組織吻合。陳默想起技術報告:車內血跡中,東海的a型血占80,剛子的o型血占20,搏鬥的激烈程度遠超一般凶殺案。
"撞擊之後,你為什麽不直接開車碾過去?"陳默突然問。
這個問題讓剛子愣了一下,仿佛從未想過。"我......"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,"本來想嚇嚇他,讓他離春霞遠點。可他撿石頭砸我頭,血糊住眼睛,我就......"他突然攥緊拳頭,指節敲在膝蓋上,"等反應過來,他已經不動了。"
陳默在本子上寫下"犯罪升級:故意傷害轉化為故意殺人"。根據刑法,這兩者的量刑差異巨大,但此刻看著剛子顫抖的肩膀,他突然意識到,在那個充滿血腥味和樟腦丸氣息的車廂裏,理性早就碎成了齏粉。
勘查持續到正午,陽光穿透薄霧,在屍體周圍投下斑駁光影。老周用標尺測量傷口間距:"胸部刀傷間距不規則,說明凶手當時情緒激動,刺擊沒有規律。頸部兩刀卻很精準,可能是在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後所為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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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意味著,剛子在搏鬥中曾短暫冷靜,選擇切斷頸動脈來確保死亡。陳默想起剛子在東北屠宰場的工作經曆,殺豬時需要精準找到動脈,這肌肉記憶在殺人時派上了用場。
"看這個。"小吳舉著物證袋跑過來,裏麵是枚變形的車鑰匙,"掉在屍體右手邊,指紋被腐肉覆蓋,但型號和東海的摩托車匹配。"
陳默接過袋子,鑰匙表麵有明顯的摩擦痕跡,像是在地麵拖行時造成的。結合現場壓痕,推測東海在搏鬥中曾試圖爬向摩托車,卻被剛子拖回草叢,鑰匙在此過程中脫落。
"他根本沒想殺你,"陳默突然說,"不然一開始就會用石頭砸你的要害。"
剛子猛地抬頭,眼裏閃過一絲動搖。陳默繼續道:"你撞他摩托車,他讓侄子先走,說明不想牽扯孩子;跟你去車上理論,說明相信能私了;甚至在搏鬥中,也隻是想奪刀逃跑。"他指向東海右手的防禦傷,"這些傷口都在外側,是推開你時留下的,不是攻擊型傷口。"
剛子的嘴唇開始發抖,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體內崩塌。遠處傳來烏鴉的啼叫,陳默想起林芳第一次看見丈夫照片時的反應——她輕輕撫摸相框玻璃,說東海從小怕血,殺雞都不敢看。
"你後悔嗎?"小吳突然問。
剛子沉默很久,直到法醫開始為屍體蓋上白布。"春霞上個月說,"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,"她其實早就把東海拉黑了,那些短信都是他用別人手機發的。"
這句話像塊重石投入湖麵,在眾人心中激起漣漪。陳默想起春霞的詢問記錄,她曾提到東海"糾纏不休",但警方一直以為是雙向曖昧。原來從始至終,都是東海單方麵的越界,而剛子的嫉妒,建立在雙重誤解之上。
"為什麽不早說?"小吳的語氣裏帶著怒意。
"她說怕我更發瘋,"剛子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,那是雙沾滿泥的解放鞋,和死者腳上的一模一樣,"可我現在才明白,她怕的不是我發瘋,是怕我知道真相後,連假裝在乎她的理由都沒了。"
陳默轉身走向警車,突然覺得胸口發悶。他想起走訪麻將館時,那些留守婦女看剛子妻的眼神——憐憫中帶著輕蔑,仿佛在看一個被丈夫和情人同時背叛的可憐蟲。而真相卻是,她不過是在漫長的孤獨中,接受了一點廉價的溫暖,卻被兩個男人的自尊碾成齏粉。
"收隊吧。"他對老周說,聲音比平時低沉。
回程路上,剛子突然開口:"警官,你說要是我沒去東北,是不是就不會這樣?"
陳默望著車窗外飛退的農田,遠處有個女人正在給油菜花澆水,背影單薄如紙片。"也許吧,"他說,"但你可能還是會在村裏打麻將,看別人給你老婆遞牌,然後覺得全世界都在笑話你。"
剛子愣住了,仿佛從未想過這種可能。陳默知道,在這個城鄉割裂的時代,悲劇的種子早已埋下:當男人必須用離開家的方式來證明對家的愛,當女人必須在流言蜚語中尋找微弱的存在感,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引發燎原大火。
警車拐上公路時,太陽突然鑽進雲層,天色陰沉下來。陳默摸出筆記本,在"作案手法複盤"一欄寫下:所謂"偶遇機會",不過是長期觀察後的精準出擊;從"教訓"到殺人的升級,本質是情感壓抑下的自我合理化。而那個始終未被打開的平安符,裏麵塞著的不是香料,是春霞去年秋天曬幹的桂花——剛子曾說那是他最喜歡的味道。
車子顛簸了一下,陳默抬頭,看見前方路牌上寫著"貴溪留守兒童關愛中心"。牌子旁邊的槐樹上,掛著個褪色的風箏,在風裏搖搖晃晃,像某個被遺忘的童年。他突然想起剛子和春霞的兩個孩子,此刻可能正在村口張望,等著再也不會回來的父親,和再也笑不出來的母親。
筆記本最後一頁,不知誰用鉛筆寫了句批注:"每個草叢裏的真相,都是時代裂縫裏漏下的光。"陳默凝視著這句話,直到字跡被暮色模糊。遠處傳來悶雷,要下雨了,那些未被聽見的哭聲,終將被雨水衝進泥土深處,在某個春暖花開的日子,長成帶刺的藤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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