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江西單尾燈麵包車謎案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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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留守者的孤獨敘事
審訊室的百葉窗濾進細碎陽光,在春霞臉上織出明暗交錯的格子。她盯著自己交疊的膝蓋,那裏有塊洗褪色的補丁,是去年冬天用兒子舊校服改的。指甲縫裏還沾著未洗去的泥垢,那是今早給菜園子施肥時留下的——即便知道要被警察問詢,她也沒來得及找塊肥皂仔細洗洗手。
"第一次跟東海說話,是在張嬸的麻將館。"她的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曬穀場,"他坐在我下家,遞牌時說"嫂子手氣真好,跟剛子哥在東北掙的錢一樣旺"。"
陳默在筆記本上記下"2014年夏",窗外傳來布穀鳥的啼叫。春霞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,領口處露出鎖骨下方的淡褐色痣——剛子曾說那像顆甜葡萄,為此跟嘲笑她的工友打了一架。此刻那顆痣正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顫動,像隻想展翅卻斷了翅膀的蝶。
"他總愛開這種玩笑,"春霞的手指絞著褲腳,"說我穿碎花衫好看,說我紮馬尾顯年輕。一開始我沒當回事,村裏男人都這樣,嘴甜得像抹了蜜,轉頭就能跟別的女人說同樣的話。"
閃回畫麵在陳默腦海中展開:悶熱的麻將館裏,吊扇攪動著汗味和劣質煙味,東海洗牌時手腕上的假表反光,照見春霞鬢角新添的白發。她摸牌時指尖猶豫,他便笑著說"嫂子這張打出去,保準自摸",聲音裏帶著刻意的親昵,像塊扔進湖麵的小石子,在死水般的生活裏激起漣漪。
"後來他開始發消息,"春霞突然抬頭,眼神裏閃過一絲倔強,"什麽"今天看見賣碎花布的,想起你",什麽"你家孩子真像你,眼睛真亮"。我回了句"別亂講",他就說"開個玩笑,嫂子別當真"。"
陳默想起剛子手機裏的短信記錄,那些未發送的"春霞,我想你",與東海的主動形成殘酷對比。兩個男人,一個用沉默堆砌距離,一個用殷勤打破邊界,而夾在中間的女人,不過是想在窒息的孤獨裏喘口氣。
"去年秋天,剛子發現那些短信,"春霞的聲音突然哽咽,"他把我手機摔在井台上,問我是不是早就跟東海睡了。我說沒有,真的沒有,可他掐著我脖子說"你們在麻將館眉來眼去,全村都在笑我"。"
她擼起袖子,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淤痕。那是去年秋天的傷痕,如今已褪成模糊的印記,卻在她心裏刻下永久的疤。陳默想起走訪時村民的竊竊私語:"剛子媳婦跟東海走得近,誰知道有沒有那回事"——在這個連咳嗽都會被傳成緋聞的村子裏,任何異性間的互動都可能成為利刃。
"後來我換了手機號,"春霞從褲兜摸出皺巴巴的紙巾,擦了擦鼻尖,"東海又用別人手機發,說"剛子不在,我幫你挑水","你家豬圈漏雨,我幫你補"。有天半夜,他甚至醉醺醺地敲我窗戶,說"我知道剛子不行,他滿足不了你"......"
這句話讓陳默猛地抬頭。春霞的臉漲得通紅,手指把紙巾撕成碎片:"我拿掃帚趕他,他卻笑,說"裝什麽正經,你以為剛子在外麵沒找過女人?"那天晚上,我抱著孩子在廚房坐到天亮,聽著老鼠在房梁上跑,覺得自己像塊被人踩在泥裏的抹布。"
窗外突然刮過一陣風,百葉窗吱呀作響。陳默想起東海的屍檢報告,體內檢出酒精成分,案發當晚他確實喝了酒。或許正是酒精放大了他的越界行為,而春霞的拒絕,在他眼中成了欲拒還迎的戲碼。
"剛子春節回家時,"春霞低頭盯著地上的瓷磚縫,"翻我相冊看見麻將館的自拍,問我是不是故意讓東海入鏡。我跟他說"你要是覺得過不下去,就離婚",他卻哭了,說"我在東北吃豬食一樣的飯,省下來的錢都給你,你就這麽對我?""
陳默在本子上畫下箭頭:經濟付出與情感缺席的錯位。剛子用金錢衡量愛,卻忘了妻子需要的可能隻是一句"今天累嗎",一個能幫她挑水補豬圈的肩膀。而東海的"關心",即便帶著輕薄意味,卻在春霞的世界裏投下了一束虛幻的光。
"3月17號那天,"春霞的聲音突然平靜,"我在麻將館看見剛子,他盯著東海的眼神像要吃人。我想提醒東海,可剛子先一步走了。後來聽說出事,我就知道......"她捂住嘴,肩膀劇烈顫抖,"都是我的錯,要是我早跟東海斷幹淨......"
"不是你的錯。"陳默突然說,語氣比平時柔和。春霞抬頭,眼裏閃過詫異。在這個把女性視為禍水的鄉村,這句話太陌生了,陌生得讓她想掉眼淚。
"剛子的控製欲,"陳默合上筆記本,"來源於他的自卑。他覺得自己不在身邊,就守不住老婆,守不住家。但問題從來不是你跟誰說話,而是他不明白,愛不是鎖在櫃子裏的首飾,是需要澆水的莊稼。"
春霞盯著他,像在聽某種外星語言。窗外傳來拖拉機的突突聲,那是隔壁王大爺去鎮上賣菜。她突然想起剛子走的那天清晨,也是這樣的聲音,他扛著蛇皮袋,說"等攢夠蓋新房的錢,我就回來",卻不知道,她早就不在乎新房,隻想要個能陪她看月亮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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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你愛過剛子嗎?"陳默的問題讓空氣凝固。
春霞沉默很久,久到牆上的掛鍾走了半圈。"年輕時愛過,"她終於開口,聲音輕得像歎息,"他會把第一口肉包子塞進我嘴裏,會在趕集時給我買根紅頭繩。後來......後來他越來越像個影子,隻有寄錢回來時,才知道他還活著。"
陳默想起剛子在審訊室說的話:"春霞去年說,她其實早就把東海拉黑了,那些短信都是他用別人手機發的。"原來從始至終,春霞都在試圖推開東海的越界,而剛子的嫉妒,建立在雙重誤解之上——既誤解了妻子的心意,也誤解了自己在婚姻中的位置。
"你恨東海嗎?"小吳突然問。
春霞搖搖頭:"他就是個缺愛的傻子,以為逗女人開心就能留住什麽。"她苦笑一聲,"其實我們都一樣,守著個空殼子,把別人的影子當成月亮。"
這句話像把鈍刀,緩緩劃過陳默的心。他想起走訪時看見的場景:春霞在井台邊洗衣服,兩個孩子在泥地裏打滾;剛子在東北的冷庫吃著冷饅頭,盯著手機裏妻子的舊照片。城鄉的割裂,讓愛成了長途電話裏的靜電聲,成了轉賬記錄裏的數字,成了節日裏快遞到家的羽絨服——卻永遠不是彼此觸手可及的溫度。
審訊結束時,春霞突然抓住陳默的手腕:"警官,你說要是我當初沒答應這門親事,是不是就不會這樣?"
陳默抽回手,看見她手腕上戴著剛子送的銀鐲子,內側刻著"永結同心"。那是他們結婚時買的,三十塊錢,現在已經發黑。"也許吧,"他說,"但你可能還是會嫁給另一個出去打工的男人,坐在另一個麻將館裏,聽另一個男人說你穿碎花衫好看。"
春霞愣住了,仿佛看見無數個平行時空裏的自己,每個都穿著藍布衫,坐在麻將桌前,指尖夾著一張永遠打不出去的幺雞。遠處傳來放學鈴聲,她想起該去接孩子了,可雙手被銬在椅背上,隻能望著窗外的天空——那裏有隻孤雁掠過,翅膀下掛著暮色的灰。
走出審訊室,小吳遞來一根煙:"隊長,你說她真的沒跟東海有什麽?"
陳默點燃煙,看煙霧在夕陽裏散成細沙:"重要嗎?在這個村子裏,女人連呼吸都是錯的。剛子以為她背叛了婚姻,可真正殺死婚姻的,是我們親手築起的圍牆。"
他望著遠處的農田,那裏有個女人正在給玉米苗澆水,水桶在肩頭晃出細碎的光。那身影多像春霞,又多像每個留守婦女的縮影——她們用單薄的肩膀扛起生活,卻在流言和孤獨中逐漸枯萎,連尋求一句溫暖的話,都要被斥為道德越界。
手機震動,是戶籍科發來的資料:春霞,32歲,小學文化,育有兩子,結婚十年,與丈夫團聚時間累計不足一年。陳默盯著屏幕上的數字,突然覺得每個數字都像一根刺,紮進這個時代的皮膚。
"收隊吧。"他掐滅煙頭,鞋底碾過一片枯黃的樹葉。暮色漸濃,審訊室的燈光次第亮起,春霞的身影在單向玻璃後模糊成剪影。陳默知道,在這個夜晚,還有無數個"春霞"坐在某個角落,守著空蕩蕩的屋子,聽著時鍾的滴答聲,等待永遠不會回來的月亮。
筆記本上,"社會派反思"一欄被補充完整:當"掙錢養家"成為男性唯一的價值證明,當"安分守己"成為女性唯一的生存法則,情感需求便成了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。不是道德越界催生了悲劇,而是壓抑人性的環境,讓每個尋求光亮的人都成了飛蛾,注定要撞向灼燒的火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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