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2章 夢中人,夢中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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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三更梆子敲過的時候,林閻後頸的青紋突然泛起灼熱的刺痛。
    他正靠在城隍廟的斷牆上打盹,生死簿殘頁擱在膝頭。
    這刺痛不像尋常邪祟侵擾,倒像是有根看不見的線,正攥著殘頁往虛空中扯。
    林閻猛地直起腰,殘頁在掌心發燙,紙頁邊緣泛起金紋,那是它在示警。
    "沈青?"他側頭去推旁邊的草席。
    草席上的身影動也不動。
    沈青的睫毛劇烈顫動著,冷汗順著鬢角滑進衣領,攥著被單的手指節泛白,嘴裏溢出細碎的嗚咽:"娘...不是我...不是我..."林閻心頭一沉,伸手去探她的脈搏——跳得極快,像被踩住尾巴的兔子。
    他又去推王書生,那學者癱在竹椅上,額頭抵著桌沿,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頁,每一頁都寫著歪歪扭扭的"王硯之卒於xx年",墨跡未幹,還在往下滴,像血。
    "影噬。"林閻低咒一聲。
    他見過這種夢境汙染——上個月在義莊處理煞鬼時,那隻厲鬼就是用執念編織夢魘,吸人精魄。
    可這次不同,沈青的夢魘裏浸著血池的腥氣,王書生的圖書館飄著黴味,分明是各自最隱秘的恐懼被扒出來反複碾壓。
    "夢中夢,夢中門。"
    沙啞的聲音從街角傳來。
    林閻猛地抬頭,老槐樹下不知何時多出個佝僂的身影。
    青衣婆婆的盲杖點在青石板上,篤、篤、篤,枯枝在地上劃出銀亮的痕跡,符文流轉著幽藍的光,像活物般爬向林閻腳邊。
    "要破此局,得先知夢為何物。"婆婆的盲眼對著他,"你不是來救人,你是來偷鑰匙的。"
    林閻的瞳孔微縮。
    靈異羅盤在掌心震動,指針瘋狂旋轉,最終停在東北方向——城東廢棄鍾樓。
    那是影噬第一次顯形的地方,他前天剛在那裏撿到半塊刻著古篆的青銅殘片。
    "婆婆看得透。"林閻不動聲色地將羅盤收進袖中,喉嚨發緊,"不如指條明路?"
    "節點在鍾樓。"婆婆的枯枝突然戳向他的胸口,"得未被汙染的人去破投影。"她的手背上爬滿老人斑,卻比年輕人更有力道,"現在,隻有赤焰那牛鼻子還醒著。"
    林閻的手指在袖中掐了個訣。
    他與赤焰道人的傳訊符是用朱砂混著公雞血畫的,此時正貼在城隍廟的大梁上。
    符紙騰地燒起來,灰燼打著旋兒飄向窗外,像一隻紅色的蝶。
    赤焰道人接到傳訊時,正蹲在城隍廟前啃冷饅頭。
    他抹了把嘴角的麵粉,劍穗在風裏晃出火星:"這小崽子,總挑老子吃飯時惹事。"但腳步卻半點沒慢,青鋒劍出鞘三寸,劍氣割開晨霧,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巷口。
    林閻望著他消失的方向,轉身看向沈青。
    她的指甲已經掐進掌心,血珠滲出來,在草席上洇出小紅花。
    他摸出隨身攜帶的糯米,撒在她四周——這是對付夢魘最笨的法子,可總比幹等著強。
    "林閻!"
    王書生的尖叫刺穿夢境。
    林閻轉頭,看見學者癱在椅子裏,渾身發抖,麵前的書頁突然全部燃燒起來,火舌舔著他的衣角。
    林閻撲過去拍打火苗,卻發現那火根本不是真的,隻是夢境投射的幻覺。
    王書生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,滾燙:"每本書...都是我師兄寫的...他算出自己死期,然後..."
    林閻的心髒猛地一縮。
    他想起前晚王書生醉酒時說的話——師兄是因果律大家,算出自己會在月圓夜橫死,結果真的被雷劈成了焦炭。
    原來這就是他的夢魘。
    "別怕。"林閻按住他的肩膀,"赤焰道人去破節點了,很快就好。"
    話音未落,識海裏的殘頁突然劇烈震動。
    林閻眼前閃過一道白光,竟看見赤焰道人的視角——他站在鍾樓頂端,青銅鍾鏽跡斑斑,劍指在地麵畫出金色紋路,最後一個"醒"字剛出口,鍾麵突然泛起漣漪,一隻半透明的手穿透鍾體,指尖泛著腐綠色,直接攥住了他的道袍下擺。
    "臭小子!"赤焰道人的怒喝在識海裏炸響。
    他揮劍去砍那隻手,劍鋒卻直接穿了過去。
    下一秒,他整個人被拖進虛空,道袍下擺撕裂的聲音像塊碎玻璃,紮進林閻的耳朵。
    林閻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。
    他能清晰感覺到影噬的力量在膨脹,遠處的黑影輪廓逐漸清晰,露出尖銳的獠牙和布滿血絲的眼睛。
    生死簿殘頁在識海燃燒,燙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——這是殘頁在示警,再拖下去,所有人都會被永遠困在夢裏。
    "沈青!"他抓住沈青的手腕,"你娘的紅繩呢?"
    沈青的睫毛顫了顫,嗚咽聲突然變了調:"紅繩...被扯斷了..."
    "那是你娘給的護身符!"林閻吼道,"你在祭壇被扯斷紅繩的時候,是不是想著要活下來?"他想起前晚沈青說的,她小時候被賣給幽泉教當祭女,母親塞給她一根紅繩,後來在祭壇上被教徒扯斷。
    沈青的手指突然動了動,攥住了他的手腕。
    她的指甲縫裏還沾著血,卻比剛才有力:"我想...我想活著...帶著我娘的紅繩活著..."
    林閻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沈青周圍裂開,像一層薄冰。
    他又轉向王書生:"你師兄的筆記呢?
    你說他最後一頁寫著"因果不是終點",是不是?"
    王書生的眼睛突然亮了,他摸出懷裏的筆記——不知何時被粘好了,扉頁的小字在夢裏泛著金光:"因果從不是懲罰,是照妖鏡。"
    黑影的利爪已經觸及林閻的肩膀,劇痛中,他看見沈青的紅繩從她的潛意識裏飄出來,王書生的筆記散發出暖黃的光,生死簿殘頁上的金紋連成一片,像一張網。
    "鎖孔從來都不在別處。"他想起殘頁裏的聲音。
    林閻咬著牙,將殘頁按在眉心,鮮血順著鼻梁滑進嘴裏,腥甜得發苦。
    他聽見沈青在夢中喊他名字,王書生的書頁嘩啦作響,赤焰道人的劍鳴還在耳邊回蕩。
    黑影的利爪刺進他的肩膀,劇痛中,他仿佛看見現實裏的自己躺在床上,睫毛顫動,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單——
    該醒了,他對自己說,用最後一絲力氣抓住殘頁上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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