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6章 鬼市夜談,舊賬未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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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閻蹲在篝火邊,用解剖刀挑起一塊未燃盡的炭塊。
火星劈啪炸開時,他盯著小阿七蹲在五步外的身影——小姑娘正把布偶的腦袋按進泥裏,說是要給布偶“種糖人”,發頂的小揪揪隨著動作一顛一顛。
“符咒貼在她後頸。”王書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學者推了推眼鏡,指節叩了叩林閻膝頭的靈異羅盤,“現實錨點需要活物體溫滋養,孩子的陽氣比我們旺。”
林閻嗯了一聲,指尖在羅盤表麵劃過。
青銅盤底的紋路突然泛起幽藍微光,像被風吹皺的水麵。
他摸出一張黃符,符紙邊緣用朱砂畫著螺旋狀錨鏈——這是他連夜用現代磁學理論改良的符咒,原本隻能定住鬼物的魂體,現在能把活人的意識錨在現實裏。
“阿七。”他喊了一聲。
小姑娘立刻蹦起來,布偶被她舉得老高,泥點甩在她花布裙上。
林閻接住她時聞到一股青草混著奶糖的味道,這讓他想起解剖室裏總愛往他白大褂上貼貼紙的實習生。
“叔叔給你貼個小蝴蝶,好不好?”
小阿七歪著腦袋:“比糖人甜嗎?”
“比糖人……”林閻頓了頓,“比糖人更有用。”他掀開小姑娘的馬尾辮,符紙剛觸到後頸皮膚,羅盤突然發出蜂鳴。
林閻瞳孔微縮——符紙邊緣的錨鏈紋路正在滲出金芒,像有活物在符紙裏遊動。
“好了。”他迅速將符紙按實,手指在小阿七後頸輕拍兩下,“要是再做噩夢,就摸這裏,叔叔的符咒會咬走壞東西。”
小阿七立刻伸手去摸,布偶的玻璃眼珠磕在她手腕上:“會疼嗎?”
“不疼。”林閻扯了扯嘴角,餘光瞥見沈青正站在帳篷邊擦軟劍。
她的指尖還沾著方才割破掌心的血,在劍鞘上暈開暗紅的星子。
晨霧漫過她的肩頭,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,像條被風揉皺的綢子。
“老九到了。”王書生突然抬頭。
林閻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——山道拐彎處,一個戴鬥笠的身影正從樹後轉出來。
那人穿件洗得發白的青布衫,腰間掛著串銅鈴,每走一步鈴鐺就叮鈴作響,卻聽不出半點人味。
“渡夢人不渡活人的。”老九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石板,他抬手拍了拍鬥笠上的晨露,“要過冥河裂隙,得拿一樣最舍不得的東西換。”
沈青的手按上劍柄:“我們拿什麽換?”
“你們拿命換。”老九突然笑了,鬥笠下漏出半張皺巴巴的臉,“不過那小娃娃的夢甜,夠抵三個人的船費。”他指了指小阿七,布偶的玻璃眼珠突然轉了半圈。
林閻擋在小阿七身前,生死簿殘頁在袖中發燙:“她的夢,你動不得。”
老九的笑聲更響了,銅鈴串在腰間震得嗡嗡響:“逗你們的。”他抬手往林閻心口一點,“你身上有生死簿的氣,夠我喝三壇孟婆湯。走罷。”
裂隙入口藏在廢棄城隍廟後。
林閻仰頭看那褪色的“威靈顯赫”匾,木頭上爬滿了青黑色黴斑,像誰在牆上潑了碗隔夜的中藥。
老九蹲在香案前,用枯枝在積灰上畫了個漩渦狀紋路,轉身時鬥笠上的銅鈴突然炸響——地麵裂開一道黑縫,腐葉和黴味混著冷風湧出來。
“牽著我的衣角。”老九的聲音突然嚴肅,“別睜眼。”
林閻握住沈青的手腕,另一隻手攥緊小阿七的手腕。
黑暗湧上來時,他聽見小阿七的布偶發出細碎的咯吱聲,像有人在咬木塊。
等再睜眼,他們站在一條青石巷裏,兩側屋簷掛著紙燈籠,火光映得燈籠上的“忘”字忽明忽暗。
“鬼市子時開,卯時散。”老九的鬥笠已經不見了,他蹲在牆角逗一隻三尾黑貓,“你們要找的忘憂鋪子,在巷尾第三家。”話音未落,他的身影就融進了燈籠的陰影裏。
沈青摸了摸腰間的軟劍:“他什麽時候走的?”
“不重要。”林閻盯著巷尾飄著的“忘憂”幡,幡布是用死人的壽衣裁的,“重要的是——”他突然頓住,因為他看見鋪子裏的女人。
那女人坐在櫃台後擦一麵銅鏡,紅指甲在鏡麵刮出細碎的響。
她穿件月白對襟衫,袖口繡著纏枝蓮,可林閻分明看見,她的影子裏纏著七根銀線,每根線上都串著半透明的魂魄。
“林先生。”女人抬頭,眼尾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,“沈姑娘,王學者,還有小阿七。”她的目光掃過小阿七後頸的符咒,“現實錨點符?有意思。”
“唐三娘。”王書生的聲音發緊,他推眼鏡的動作比平時快了兩拍,“我們來問因果回響的事。”
“因果回響?”唐三娘笑了,銅鏡在她掌心轉了個圈,“你們惹上的是‘輪回織線人’。”她屈指彈了彈鏡麵,鏡中突然浮現出莫玄的臉——但背景不是昨晚的山林,而是一片焦黑的斷牆殘垣,林閻認得那紋路,和《血月當鋪》裏那麵被血浸透的石壁一模一樣。
林閻的指甲掐進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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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起在當鋪地下室找到的竹簡,上麵刻著“天機閣毀於山海戰役”,而莫玄身後的斷柱上,正刻著同樣的古篆。
“想要更多?”唐三娘的指尖劃過鏡麵,“拿一段‘未曾發生的未來’換。”
王書生皺眉:“未來還未發生,如何作為代價?”
“所以才是交易啊。”唐三娘的笑裏帶了點甜,像含著顆化不開的糖,“你連現在都理不清,還談什麽未來?”她的目光轉向林閻,“隻有活人的未來是流動的,你身上有生死簿,能封一段可能性。”
林閻摸出生死簿殘頁。
金色符文在殘頁上流轉時,他聽見沈青倒抽了口氣——那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麵前展露這個金手指。
殘頁輕觸鏡麵的瞬間,鏡中突然翻湧出血色霧氣,莫玄的身影在霧裏跪了下來,對著一個身披黑袍的模糊影子。
“那是……”王書生湊過來,眼鏡片上蒙了層白霧,“時間線?”
林閻屏住呼吸。
黑影身後的虛空裏,無數銀線交織成網,每條線上都掛著不同的畫麵:有他在解剖室彎腰驗屍的側臉,有沈青在山巔揮劍斬鬼的背影,有小阿七舉著糖人蹦跳的模樣。
畫麵最邊緣,他看見自己的臉——穿著白大褂,胸前掛著法醫證,證上的圖騰正和黑影胸口的玉佩一模一樣。
“這不可能。”林閻的聲音發顫,“我穿越是意外……”
“沒有意外。”唐三娘的聲音突然冷下來,“他在織網,而你是網眼。”
鏡中畫麵突然碎裂。
林閻還沒來得及追問,就聽見唐三娘低聲道:“小心你的身後……”
無形的波動像塊冰砸進骨髓。
林閻瞬間啟動靈異羅盤,青銅盤底的紋路瘋狂旋轉,卻隻捕捉到一個模糊的輪廓——那東西有七根尾巴,每根尾巴上都纏著銀線,和唐三娘影子裏的一模一樣。
“走!”他拽著沈青往外跑,小阿七被他抄在懷裏。
王書生踉蹌兩步,撞翻了櫃台上的藥罐,陳皮和朱砂撒了一地。
他們衝出巷口時,林閻回頭看了一眼——唐三娘還坐在櫃台後擦鏡子,她的影子裏,那七根銀線正纏上了莫玄的畫麵。
“剛才那是什麽?”沈青的軟劍在鞘中嗡嗡作響,“羅盤沒照到實體?”
“輪回織線人。”王書生扶了扶眼鏡,聲音發澀,“山海戰役時,有記載說……”
“先回營地。”林閻打斷他。
小阿七在他懷裏打了個哈欠,布偶的玻璃眼珠上蒙了層霧氣。
他摸了摸小姑娘後頸的符咒——金芒還在,像顆小太陽。
山道上的晨霧不知何時又濃了。
林閻踩著腐葉往前走,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鈴鐺聲。
他猛地回頭,隻看見一棵樹的影子被風吹得搖晃,樹杈上掛著個布偶——和小阿七懷裏的那隻一模一樣,玻璃眼珠正對著他。
林閻的手按在生死簿殘頁上。
殘頁突然發燙,燙得他指尖發紅。
他聽見風裏傳來低語,像有人在說“歡迎回家”,又像在說“遊戲開始”。
沈青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:“你看。”
林閻順著她的手指望去——營地方向的天空,原本放晴的太陽被一片黑雲遮住了。
雲的邊緣泛著詭異的紫,像塊浸了血的紗布。
他握緊了小阿七的手。
小姑娘正把布偶的腦袋往他肩窩裏塞,奶聲奶氣地說:“叔叔,我困了。”
林閻低頭,看見布偶的玻璃眼珠裏,倒映著他們身後的山道。
那裏有個模糊的影子,正彎腰撿起剛才那隻布偶,黑袍上的銀線在霧裏泛著冷光。
“快。”他加快腳步,鞋底碾碎了一片枯葉,“回營地。”
風卷著霧氣灌進領口時,林閻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。
他突然想起唐三娘鏡中那些交織的時間線,想起黑影胸口的玉佩,想起自己法醫證上的圖騰——所有的碎片在他腦海裏拚出一個模糊的輪廓,像幅被水打濕的畫。
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,那隻三尾黑貓蹲在城隍廟的飛簷上,尾巴尖掃過一塊青瓦。
瓦下埋著個小陶罐,罐裏裝著七根銀線,每根線上都係著半枚銅鏡碎片。
“開始了。”黑貓的瞳孔縮成豎線,它舔了舔爪子,“真正的遊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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