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0章 風起青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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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閻的鞋跟碾碎最後一片焦土時,那縷若有若無的香氣突然濃了幾分。
    像是浸過梅雨季的舊書,又混著點鐵鏽味,直往他鼻腔裏鑽。
    他腳步頓在野菊叢邊,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——這不是靈氣波動,更像某種被刻意隱藏的,屬於活物的氣息。
    "阿閻?"陸九娘的銀飾聲由遠及近,靛青色裙角掃過他鞋尖。
    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腕間銅鈴碎響,"發什麽呆呢?
    粥都快煮糊了。"
    林閻回神時,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生死簿。
    殘頁邊緣硌得掌心生疼,他鬆開手,指腹蹭過陸九娘遞來的帕子,上麵還沾著艾草汁的清苦"你沒聽見?"
    "聽見什麽?"陸九娘挑眉,銀簪上的紅珊瑚在風裏晃,"山風?
    野菊香?
    還是小七又在偷摸你的金線?"她扭頭喊了聲"小丫頭",遠處正蹲在焦土上撥弄嫩芽的小七立刻蹦起來,金線從袖口滑出,像條撒嬌的蛇纏上林閻手腕。
    林閻望著小七發頂翹起的呆毛,突然覺得剛才的心悸有些荒謬。
    他剛要搖頭,那聲輕笑又響了——這次不是在風裏,而是直接撞進他耳鼓,尾音像沾了蜜的針"遊戲還沒結束呢。"
    "唰!"
    生死簿在他掌心自動翻開,殘頁上的金漆字突然灼燙。
    林閻猛回頭,荒野裏隻有被風掀起的草浪,連半道鬼影都尋不見。
    陸九娘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銀飾突然墜得她耳垂發疼——她摸向腰間的斬魂刀,刀鞘上的符咒無風自動"有問題。"
    "什麽問題?"王書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    他抱著半本殘舊的《因果碑》,鏡片上還沾著焦土灰,"我剛在廢墟裏翻到這個。"他翻開泛黃的紙頁,指節叩在新浮現的字跡上,"你們看。"
    林閻湊過去,隻見原本空白的碑紋裏,正滲出暗紅的墨"歸零失敗,變量未死,命運之線已斷裂。"
    "這不可能。"青冥子的古甲突然泛起冷光。
    這位初代修真者的殘念極少有情緒波動,此刻卻皺緊了眉,"我們明明修正了因果鏈,所有不該存在的變量都該被抹除。"
    王書生推了推眼鏡,指尖劃過那些血字"因果碑記錄的是天道最原始的記憶。
    這些字不是新寫的,是被某種力量"解封"了。"他突然抬頭,目光掃過眾人,"也就是說,有人在我們修正因果的同時,往曆史裏埋了伏筆——他們早就知道歸零會失敗。"
    林閻的拇指摩挲著生死簿邊緣。
    殘頁上的功德數據原本像星圖般清晰,此刻卻成了一團亂麻,連"修正路徑"四個字都在微微扭曲。
    他正要說話,小七突然拽了拽他衣角。
    少女的指尖冰涼,金線在兩人之間繃成銀弦"哥哥,我好像"她低頭盯著自己手腕,那裏有道淡青的疤,是當年"饕餮計劃"留下的,"這裏在疼。
    和那些研究員往我身體裏注射幽泉孢子時,一樣的疼。"
    她抬起手,指向北方"疼的方向,在那邊。"
    北境的風比想象中冷。
    林閻裹緊外衣,望著前方飄來的半透明人影——那是個穿粗布短打的老農,手裏還攥著半塊紅薯,可他的腳卻懸在離地麵三寸的地方,身體像被水浸過的紙,邊緣正在剝落。
    "時間回響者。"王書生翻著《因果錄》,聲音發沉,"本應被修正的人,不該存在於當前時間線。"他推了推眼鏡,"但他們的記憶"
    老農突然開口,聲音像生鏽的齒輪"大妮她娘,灶上的粥該攪了"他渾濁的眼睛掃過眾人,突然瞪圓,"你們是誰?
    我家大妮呢?"
    小七的金線突然纏住林閻手腕。
    少女的聲音輕得像歎息"他的記憶停在被修正前。"
    林閻摸出符籙打印機。
    這台由法醫工具箱變異來的法器還帶著金屬冷意,他快速輸入"鎮魂符"的參數,紙頁從出口滑出時還帶著溫熱的墨香。
    青冥子已抽出腰間的斷劍,古甲上的紋路亮起幽藍光芒"我引他們入輪回,你鎮住執念。"
    符紙在林閻指尖燃燒,金紅的光裹住老農。
    老人的身影逐漸清晰,又逐漸模糊,最後化作點點熒光沒入斷劍。
    林閻望著掌心殘留的符灰,突然皺眉"這些回響者不是隨機出現的。"他蹲下身,指尖劃過老農剛才站過的地麵,"這裏有陣紋。"
    陸九娘湊過來,銀飾碰響他的肩"是養鬼陣?"
    "更像"林閻用腳尖勾開浮土,露出下麵刻著的螺旋紋,"引導陣。"他抬頭望向北方,那裏的雲層正聚成墨色的漩渦,"有人在拿這些回響者當路標,引我們去某個地方。"
    夜宿的破廟漏著天。
    林閻蹲在火堆旁,銅鈴在他掌心滾來滾去——這是小七用幽泉孢子核心給他打的,說能鎮住生死簿的躁動。
    此刻鈴身卻涼得刺骨,像塊冰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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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在想什麽?"
    陸九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    她挨著他坐下,斬魂刀擱在腳邊,發間銀飾被火烤得暖融融的。
    林閻望著跳動的火苗,突然想起剛穿越時在義莊的夜——那時他也總在這種時候想,死亡到底是終點,還是另一個開始。
    "如果歸零隻是個開始"他低聲說,"那我們之前做的一切,是不是都成了別人劇本裏的過場戲?"
    陸九娘沒說話。
    她扯下頭上的銀簪,在火堆裏撥了撥,火星劈啪濺起"我阿爹說過,走山客的命是綁在繩子上的。
    繩子斷了,要麽摔死,要麽抓著斷口再打個結。"她側頭看他,紅珊瑚在眼底晃出光斑,"你總說要給每個故事公道的結局,現在不過是故事多了幾頁罷了。"
    林閻笑了。
    他摸出塊烤得焦脆的炊餅,是陸九娘早上塞給他的"你阿爹還說過什麽?"
    "他說"陸九娘的聲音突然低了,"遇到拿不準的路,就看身邊人還在不在。"她踢了踢旁邊裹著毯子打呼嚕的王書生,又戳了戳縮成毛團的小七——金線不知何時纏上了青冥子的古甲,"他們都在,你怕什麽?"
    林閻望著火堆旁的身影。
    王書生的眼鏡滑到鼻尖,《因果碑》還攤在膝頭;小七的金線在月光下泛著銀,像條守夜的蛇;青冥子的古甲反射著火光,照出他閉合的雙眼。
    這些人,從最初的陌生人,變成了會為他擋鬼爪、留熱粥、在因果崩壞時把後背交給他的存在。
    他低頭看向掌心的銅鈴。
    鈴身突然輕顫,像被誰輕輕撥了一下。
    林閻的呼吸頓住——這次不是風,是某種更鮮活的力量,帶著點熟悉的,舊書混鐵鏽的味道。
    "叮——"
    銅鈴第二次輕響時,廟外的月光突然暗了。
    林閻瞬間起身,生死簿在掌心翻開,符紙已在指尖燃起金紅的光。
    他望著廟門方向的黑暗,那裏有兩團幽綠的光正在靠近,像狼的眼睛,又像
    "你們是誰?"
    話音未落,廟外傳來小七的驚呼。
    金線破空的聲音緊隨其後,王書生的《因果碑》啪地合上,青冥子的古甲亮起刺目藍光。
    林閻望著逐漸清晰的影子,突然想起小七說過的疼——那幽泉孢子在她體內翻湧時,是不是也帶著這樣的,勢在必得的,遊戲般的氣息?
    銅鈴在他掌心發燙。
    他摸向腰間的陰陽印,指尖觸到陸九娘塞進來的艾草包——還帶著她體溫的艾草包。
    風從破廟的天頂灌進來,吹得火堆劈啪作響。
    林閻望著黑暗深處逐漸顯形的輪廓,突然笑了。
    這次,他不會再讓任何故事,沒有公道的結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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