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9章 誰在門外等替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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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閻死死盯著那隻從天門裂縫中伸出的焦黑腐手,識海深處,被巫族血脈塵封的古老記憶如山洪般決堤。
    無數碎片化的畫麵炸開,每一個都讓他遍體生寒。
    那是一片無垠的灰白空間,中央矗立著一座由未知骨骼堆砌而成的執筆台。
    一個個與他麵容酷似的“林閻”,正經曆著難以想象的酷刑。
    有的被活生生剝下皮膚,皮膚在空中扭曲、延展,化作一張張記載著詭異符文的經卷;有的被硬生生抽出脊骨,骨骼被磨成慘白的巨筆,懸於半空;更多的“林閻”則跪在執筆台前,神情癲狂,用那些骨筆蘸著自己的心頭血,在經卷上瘋狂書寫著什麽。
    他們的身體隨著書寫而不斷變得透明、幹癟,最終在一聲不甘的哀嚎中,化作一捧飛灰,被風吹散,融入執筆台的基座。
    而那隻腐手的主人,正是他看到的第一個“林閻”。
    他失敗了,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向天門,絕望的嘶吼凝固在臉上,最終化作了這隻永恒伸出的手,成了後來者的“引路人”,或者說,是第一個陷阱。
    “他們在用死人堆神位!”陸九娘目眥欲裂,她終於明白了這天門背後的真相。
    這根本不是什麽飛升成神的通天大道,而是一個用無數“候選人”的血肉與靈魂鋪就的屠宰場!
    她猛地拔出一直插在腰間的山根釘,那根長釘通體赤紅,仿佛烙鐵。
    她沒有絲毫猶豫,用盡全身力氣,將山根釘狠狠釘入天門裂縫前的地麵!
    “鐺!”
    一聲巨響,大地為之震顫。
    陸九娘雙手按住釘頭,青筋暴起,對著林閻怒喝“你若進去,就會變成下一個墊腳的!”
    “九娘說得對。”柳三更的聲音急促響起,他已在瞬間鋪開那張不知是何種生物皮膚製成的卷軸,左手按住,右手執著一根炭筆,在上麵疾速書寫,筆跡潦草而驚惶“我曾在當鋪最深處的地窖裏,見過關於這種儀式的殘缺記載——‘替身塚’!每一個塚,都有一位守門人。它的職責,就是等待新的候選人到來,將其拖入無盡的輪回,然後取而代之,獲得一次‘重來’的機會。”
    他寫到這裏,猛地抬筆,指向那隻腐手掌心一個若隱若現的印記,那是一個古老的巫族符文,與林閻眉心的印記有七分相似。
    柳三更的炭筆因恐懼而劇烈顫抖,在卷軸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刻痕“看那個印記……它不是天生的,是被‘刻’上去的!這說明,每一代候選人,都不是天選,而是被上一任失敗者臨死前最強大的執念所選中、所詛咒!”
    “我聽見了……”一直沉默不語的白無咎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,他臉色慘白如紙,雙耳竟流下兩行鮮血。
    他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嘶聲道“我聽見他們在哭……好多,好多聲音……都在天門後麵……他們都在說……‘別進來,你會變成我們’……”
    他的話音未落,那隻腐手仿佛被激怒,猛地向前一探,指尖幾乎要觸碰到林閻的鼻尖。
    一股陰冷到極致的死氣撲麵而來,讓眾人如墜冰窟。
    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,一直站在隊伍最末端的陳三更默默上前一步。
    他解下腰間那串不起眼的黃銅鈴鐺,這是巡夜司“守更人”代代相傳的信物。
    他神情肅穆,左手托鈴,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,輕輕敲擊了三下。
    “叮……叮……叮……”
    三聲鈴響,清脆卻又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悲涼。
    這三聲,在巡夜司的規矩裏,代表著“夜未盡,魂未安”。
    鈴聲並非洪亮,卻如水波般一圈圈幽幽擴散開去,精準地覆蓋了整個天門裂縫。
    詭異的一幕發生了。
    裂縫中,那些白無咎聽到的哭嚎聲、嗚咽聲,仿佛被這鈴聲引動,瞬間變得清晰而掙紮。
    那隻探出的腐手劇烈地抽搐起來,掌心的印記忽明忽暗,竟像是被無形的鎖鏈給纏住,再也無法向前分毫。
    “好機會!”秦九棺低喝一聲,他沒有絲毫遲疑,將背上那口沉重的黑檀棺猛地頓在地上。
    他雙手結印,口中開始誦念《殯門九葬經》中最為霸道的一節——第五節“收路無名”“天地玄宗,萬炁本根。廣修億劫,證吾神通……非神非詔,非主非奴,今日收你,不問來路!”
    隨著他最後一個字念出,那口黑檀棺的棺蓋“轟”的一聲自行滑開一道縫隙。
    一股強大無匹的吸力從漆黑的棺口中爆發出來,直指那隻正在與鈴聲抗衡的腐手。
    無數黑氣從腐手上被強行剝離,化作絲絲縷縷,被吸入棺中。
    所有人都認為,這將是一場驅邪或者封印。
    陸九娘緊握著山根釘,柳三更準備記錄戰果,陳三更的鈴聲也越發沉穩。
    然而,林閻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驚駭欲絕的舉動。
    他無視了身後的呼喊,無視了那隻手散發的死亡氣息,一步上前,伸出自己的右手,穩穩地握住了那隻冰冷、幹枯的腐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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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林閻!”陸九娘失聲尖叫。
    “別!”柳三更的炭筆都嚇掉了。
    可林閻卻紋絲不動。
    他握著那隻手,觸感並非想象中的邪惡,而是一種徹骨的、浸透了無盡歲月的孤獨與悲哀。
    他平靜地對身後驚慌失措的同伴們說“你們以為,它想拉我進去?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“不,你們都錯了。它不是在拉我,它是在求我……把它拉出來。”
    話音落下,林閻閉上了雙眼。
    他體內的巫族血脈以前所未有的強度劇烈共鳴起來。
    這一次,他不再被動地接收那些破碎的記憶,而是主動地去感知,去觸摸那隻手的主人殘留在世間最後一縷微弱的意識。
    “我……不想當神……”一個斷斷續續、充滿疲憊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,“我隻是……不想被忘記……我叫林岐……我不想……被忘記……”
    原來如此。
    林閻猛地睜開雙眼,眼中的迷茫與驚駭一掃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決絕。
    他對正全力催動黑檀棺的秦九棺喊道“九爺!收的不是魂,是‘被拋棄的自己’!幫我一把!”
    秦九棺雖驚疑不定,但出於對林閻的信任,他立刻變幻法訣,將“收”字訣改為了“牽”字訣。
    黑檀棺的吸力瞬間變得柔和而堅韌,仿佛變成了一隻無形的大手,與林閻的力量合二為一,猛地向外一扯!
    “吼——!”
    一聲淒厲的嘶吼從天門裂縫中傳出。
    黑檀棺轟然劇震,一道半透明的、扭曲的身影被這股力量硬生生從裂縫中強行抽離了出來!
    那身影踉蹌著跪倒在地,漸漸凝實。
    他的形貌,竟與林閻有著七分相似,隻是更加清瘦,眉宇間充滿了不甘與怨毒。
    他滿臉淚痕,雙手抓撓著地麵,抬起頭,用一雙飽含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林閻,聲嘶力竭地嘶吼“為什麽!為什麽選他不選我?我也曾是候選人,我也想活!”
    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懾在原地。
    這不僅僅是一個怨靈,這是一個活生生的、與林閻同源的“失敗品”。
    林閻沒有居高臨下地看他,而是緩緩蹲下身,與那道跪著的身影平視。
    他的目光沒有憐憫,也沒有厭惡,隻有一種深沉的平靜。
    “因為,”林閻開口,聲音溫和卻堅定,“從一開始,你的願望就是當神,是取代一切,是獲得至高無上的力量。”
    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“而我……從始至終,隻想當個人。”
    說完,他從懷中取出了那台造型奇特的符籙打印機。
    這一次,他沒有使用常規的朱砂,而是咬破了自己的指尖,將一滴蘊含著巫族血脈之力的精血,滴入了打印機的墨倉。
    嗡——
    打印機發出一聲輕響,一道金光閃過。
    一張空白的、沒有任何符文的符紙被緩緩打印出來。
    這是一張“無名符”,以血為墨,以身為引,其唯一的功效,便是給予同源者最後的安寧。
    林閻拿起那張尚帶著他體溫的符紙,在那道身影驚愕的注視下,輕輕地貼在了他的額心。
    “因為你是我,所以我懂你。安息吧,別再執著了。”
    符紙觸碰到額頭的瞬間,轟然自燃,卻發出絲毫熱量,隻有柔和的白光。
    那道被稱為“林岐”的身影停止了嘶吼,臉上的怨毒與不甘緩緩褪去,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解脫般的釋然。
    他的身體開始化作無數微小的光點,向上飄散。
    在徹底消散前,他最後看了林閻一眼,嘴唇微動,留下了最後一句幾不可聞的低語“下次……別再選任何人……”
    光點散盡,天門裂縫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吸力與死氣也隨之消失。
    裂縫在眾人眼前,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“哢哢”聲,緩緩閉合、彌合,最終消失不見,仿佛從未出現過。
    那隻支撐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腐手,也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支撐,“啪”的一聲掉落在地,化為了一捧黑色的灰燼。
    持續了許久的死寂被打破。
    陸九娘一個箭步衝上前,扶住身體微微搖晃的林閻,聲音因緊張和後怕而帶著一絲微顫“你……贏了?”
    林閻緩緩搖頭,臉色有些蒼白。
    他看著那捧灰燼,輕聲說道“我沒有贏。我隻是……沒讓悲劇重演。”
    他說完,抬頭望向天際,那片天空恢複了往日的灰蒙,可不知為何,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。
    危機似乎已經解除,但一種比剛才麵對腐手時更加深沉、更加龐大的寒意,毫無征兆地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。
    這並非溫度的降低,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,仿佛有什麽至高的、冷漠的存在,剛剛將目光投射到了這片小小的土地上。
    腳下的大地,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、卻連綿不絕的震動,像是某個沉睡了萬古的巨獸,在遙遠的地平線之下,緩緩翻了個身。
    這片剛剛平息的死地,仿佛隻是一個更大棋盤的開局。
    而他們,剛剛解決了對方棄掉的一枚棋子,真正的弈者,才剛剛入場。
    林閻的心,猛地沉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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