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1章 她簽的不是約,是催命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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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山巔之上,那道與蘇半偈一模一樣的身影抬起右手,動作緩慢而詭異,像是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。
    指尖觸及臉頰,竟毫不費力地撕開了一層人皮,如同揭下一張薄薄的麵具。
    皮囊之下,並非血肉,而是一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。
    那張臉,林閻再熟悉不過。
    是七八歲時的他,眼窩深陷,帶著不屬於那個年紀的陰鬱與沉寂。
    這張臉,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午夜的噩夢裏,是他家族覆滅,獨自在屍骸中醒來時,水窪裏的倒影。
    那一瞬間,時間仿佛凝固,空氣中的塵埃都停止了浮動。
    陸九娘下意識將昏迷的蘇半偈護得更緊,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,既是驚駭,也是憤怒。
    韓九章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,第一次出現了裂痕,他握劍的手青筋暴起,卻不知劍鋒該指向何方。
    老癲道手中的半截攝像頭“啪”地一聲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    他渾身篩糠般抖著,眼神渙散,嘴裏喃喃自語:“不是‘新筆’……是‘舊債’……原來是這樣,原來是這樣……”
    山巔祭壇上的“幼年林閻”似乎對眾人的反應極為滿意,它咧開嘴,無聲地笑了。
    那個笑容,純真又惡毒,像孩童找到了心愛的玩具。
    它緩緩舉起另一隻手,手中握著一支筆。
    一支由長短不一、色澤各異的斷指拚接而成的筆,筆尖是一截銳利的指骨,正往下滴著濃稠如墨的血液。
    “它在挑釁。”韓九章的聲音幹澀,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。
    他看出來了,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契約之爭,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、針對林閻本人的獵殺。
    對方不僅要他死,還要誅他的心,用他最不堪回首的過去,作為殺死他的武器。
    林閻沒有說話,他的目光死死鎖著山巔上那張屬於自己的童年麵孔,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。
    他原以為,自己用“無主之契”釜底抽薪,已經破了對方的局。
    可現在看來,他隻是斬斷了敵人伸向蘇半偈的一條觸手,卻逼得那藏在暗處的怪物,親自走到了台前,並亮出了最致命的獠牙。
    那不是模仿,是竊取。
    對方竊取了他記憶中最痛苦、最脆弱的一角,將其塑造成形,立於祭壇之上,作為新的“執筆者”。
    這比任何惡鬼邪神都更讓他感到悚然。
    因為這代表著,敵人對他了如指掌,甚至可能……參與了他的過去。
    “三姑,半偈怎麽樣了?”林閻的聲音異常平靜,平靜得讓人心慌。
    墨三姑蹲在蘇半偈身旁,收回了搭在她脈搏上的手指,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:“命是保住了,‘代簽’的聯係也被你那張怪符燒斷了。但……”她頓了頓,撩開蘇半偈的袖子,露出那道“替死契”的陳年烙印。
    原本暗淡的疤痕,此刻竟像是被墨水浸染過,邊緣泛著一絲不祥的黑氣。
    “魂不居主,契可轉授。”墨三姑沉聲道,“她的魂魄被那些契約磨得太薄了,就像一張寫滿了字的紙。你剛才用血符,等於強行把最後那個要命的簽名給塗掉了。紙是保住了,可上麵的墨跡也滲進去了。她的魂,被汙染了。”
    陸九娘一聽,急道:“那要怎麽辦?還能不能救?”
    “難。”墨三姑歎了口氣,“除非能找到最初讓她簽下‘替死契’的源頭,將那三十六份契約的根都拔了,否則她的魂魄永遠都是個篩子,隨時都會有東西漏進來。”
    三十六份契約。
    林閻心中一動,猛地看向老癲道。
    老癲道依舊失魂落魄,嘴裏反複念叨著“舊債”。
    “老癲!”林閻一步跨過去,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,“什麽舊債?你知道什麽?說!”
    老癲道被他搖得回過神來,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清明,他看著林閻,又看看山頂上那個詭異的孩童,突然慘笑起來:“報應……都是報應啊……林家小子,你以為黑山老母是什麽?它不是山神,不是鬼王,它是一份‘契約’本身!一份由無數人的‘願’和‘怨’交織成的活契約!”
    他指著祭壇的方向,聲音淒厲:“當年我直播撞邪,彈幕裏那些‘救我’,確實是‘招魂’。可你知道他們招的是誰的魂嗎?他們是在向‘黑山’許願,用自己的陽壽、氣運,甚至魂魄的一部分,去換一線生機!而蘇半偈,就是那個負責‘背負’這些願望代價的‘活祭品’!她替三十六人活命,那三十六人的‘死氣’和‘怨念’就全積在她身上!”
    “這三十年來,黑山老母一直在‘喂養’她,用三十六條人命的代價,把她喂成了一個完美的‘空殼’。現在,殼子熟了,裏麵的東西……也就該破殼而出了!”
    老癲道的話如同一道驚雷,將所有線索都串聯了起來。
    蘇半偈不是偶然被選中的,她是這場橫跨三十年陰謀的核心。
    那三十六個人,也不是單純的求生者,他們是祭品,是構成“黑山老母”這個“活契約”的一部分。
    而現在,這個由怨念和代價構成的集合體,偷走了林閻的過去,化為實體,要來簽下最後的名字。
    簽在誰身上?
    林閻的目光掃過眾人,最終落回到自己身上。
    他明白了。
    對方的目標,從始至終都是他。
    那個擁有巫族血脈,天生就能與鬼神契約的他。
    之前的種種,包括引誘他來黑山,利用蘇半偈,都是為了逼他就範。
    “殺了她,契就斷了。”韓九章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,但這次,他的劍尖沒有指向任何人,而是垂向地麵,“我之前說錯了。要殺的不是蘇半偈這個‘筆’,而是祭壇上那個‘執筆者’。”
    陸九娘冷哼一聲:“說得輕巧,那東西頂著林閻小時候的臉,誰知道有什麽詭異的聯係?萬一傷了它,林閻也跟著倒黴怎麽辦?”
    這正是問題的關鍵。
    對方將自己塑造成林閻的模樣,就是一種無形的捆綁。
    攻擊它,很可能就是在攻擊林閻自身。
    “不。”林閻緩緩搖頭,他的眼神已經恢複了清冷,之前的震驚和惶恐被壓製到了心底最深處。
    他盯著山巔上那個手握斷指筆的“自己”,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它不是我。”
    他從工具箱裏拿出一麵小小的八卦銅鏡,沒有照向祭壇,而是照向自己。
    鏡中的他,麵容冷峻,眼神銳利,與山頂上那個陰鬱的孩童判若兩人。
    “我的過去,早就死在那個滅門的夜晚了。現在站在這裏的,是活下來的林閻。”他收起銅鏡,語氣裏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決絕,“它想用我的過去來殺我,那我就得親手上去,再殺它一次。”
    他轉過身,看著陸九娘懷裏氣息微弱的蘇半偈,聲音放緩了些:“陸九娘,你和墨三姑帶她先下山,找個安全的地方。韓九章,老癲道,你們……”
    “我跟你去。”韓九章打斷了他,長劍“鏘”地一聲歸鞘,“你一個人,殺不了你的‘童年’。”
    老癲道也一抹臉,從地上爬了起來,撿起一塊攝像頭的碎片握在手裏,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:“媽的,老子當年被這玩意兒坑了半輩子,今天也該讓它發揮點正麵作用了。至少……能讓你看清楚,那鬼東西到底是個什麽構造。”
    林閻看著他們,沒有再拒絕。
    他知道,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戰鬥了。
    他最後望了一眼山下的萬家燈火,深吸一口氣,再轉頭時,目光已然如刀。
    山風呼嘯,吹動他額前的碎發。
    遠處的祭壇上,那個手握斷指血筆的“幼年林閻”依舊靜靜地站著,仿佛一座等待了千百年的雕像。
    它似乎知道林閻做出了決定,緩緩地,將那支由斷指拚成的筆,對準了腳下的人皮卷軸。
    它在等,等林閻走上祭壇,然後,當著他的麵,寫下最終的判決。
    林閻的視線越過那張蒼白的臉,死死地盯住了那支筆。
    由三十六截斷指拚成的筆,代表著三十六個被“拯救”的生命,三十六份被轉嫁的代價,三十六道纏繞在蘇半偈身上的怨念。
    那支筆……我知道它想寫什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