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牆上的廝殺還在繼續。
    王瑾死死盯著趙羽的背影，那個穿著沾滿灰土的青衫的身影，在箭矢呼嘯中從始至終沒有後退半步。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東西——賬本、糧倉、軍械庫——或許根本就不是什麽證據，而是人家故意留給自己看的。
    “王大人！”趙羽突然轉過頭，“北齊人撤了，下城樓去，清點傷亡。”
    直到踩在堅實的地麵上，王瑾的腿還在發軟。他跟在趙羽身後，看著這位七皇子快步走向一處臨時搭建的傷兵營地。武飛雪已經在那裏了，正指揮著幾個看上去像是大夫的人給傷員包紮。
    “死了多少人？”趙羽問。
    “三十七個。”武飛雪的聲音沒什麽起伏，“重傷的有二十一個，能不能活過今晚不好說。”
    趙羽點了點頭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，“這個給重傷的用，一顆能保他們撐過去。”
    武飛雪接過瓷瓶，眼神複雜地看了趙羽一眼，“殿下，這東西可不便宜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趙羽轉身就走，“但總比人死了強。”
    王瑾愣愣地站在原地，腦子裏亂成一團。他本來以為會看到一個在戰鬥結束後鬆口氣，或者顯露疲態的皇子，但趙羽從始至終都是那副樣子——不慌不忙，冷靜得讓人心裏發毛。
    回到城樓上那間簡陋的議事廳，趙羽倒了杯水，一口氣喝完，這才開口：“王大人，看夠了沒有？”
    王瑾被噎了一下，訕訕地笑了笑：“殿下說笑了，下官隻是……隻是第一次上戰場，有些慌亂。”
    “慌亂？”趙羽嘴角扯了扯，“你站在那兒快一個時辰了，連根箭都沒往你那邊飛，慌什麽？”
    王瑾臉上一陣青一陣白，“殿下是說……”
    “算了。”趙羽擺擺手，“你能活著下來就不錯了，回去告訴京裏那些人，就說我趙羽還沒死，北齊人也沒打進來。至於你想說什麽，隨便你。”
    王瑾張了張嘴，最後什麽也沒說出來。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，帶著所謂的“任務”來到龍牙鎮，結果在人家眼裏，連遮掩都不用遮掩。
    夜裏，王瑾躺在床上睡不著。
    他腦子裏全是白天的場景——那些火人的慘叫，陶罐爆炸的轟鳴聲，還有趙羽冷靜到近乎冰冷的眼神。這人到底圖什麽？圖這個破地方？圖這些屯田兵？還是說…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京裏要對他動手，所以提前做了準備？
    越想越覺得不對勁。王瑾猛地坐起來，摸出藏在枕頭下的那本小冊子——那是他這幾天偷偷記錄的“證據”。現在再看，每一條都像是笑話。
    他煩躁地把冊子塞回去，決定明天就找個理由離開這鬼地方。
    但他沒想到的是，第二天一早，武飛雪就來了。
    “王大人，殿下讓你跟我走一趟。”武飛雪的語氣平靜，手裏卻提著那杆長槍。
    王瑾心裏一沉，“去哪兒？”
    “去看點東西。”
    武飛雪帶著王瑾出了城，走了大概一刻鍾，來到一處山坳。王瑾遠遠就看到那裏圍著不少人，走近一看，地上躺著十幾具屍體，全是北齊人的裝扮。
    “這些是昨天晚上想翻城牆的斥候。”武飛雪蹲下身，隨手翻開一具屍體的衣襟，露出裏麵繡著的暗紋，“北齊暗探營的人，專門負責刺殺和破壞的。”
    王瑾倒吸一口冷氣，“他們是想……”
    “想趁夜裏摸進城，燒糧倉，殺殿下，順便把城門打開。”武飛雪站起來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“老套路了，每次打仗都來這麽一出。”
    “那他們怎麽……”
    “被望月吃了。”武飛雪指了指不遠處的樹林，“那畜生昨晚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，把這些人當點心全吃了，就留了幾具屍體給我們看。”
    王瑾臉色發白，“望月？那不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對，就是殿下養的那條狗。”武飛雪語氣淡淡的，“準確說，是狼。”
    王瑾腿都軟了。他之前見過望月，那時候那畜生還挺溫順的，誰能想到轉眼就變成了吃人的怪物？
    “殿下讓我帶你來，不是嚇唬你的。”武飛雪轉過身，“是想讓你知道，龍牙鎮是個什麽地方。這裏不是京城，沒人會管你是什麽大人，你要是真想活著回去，就老實待著，別亂跑，也別亂想。”
    王瑾哪裏還敢說什麽，隻能連連點頭。
    回到城裏，趙羽正在校場上看士兵們訓練。王瑾遠遠看著，突然覺得這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詭異。
    “殿下。”武飛雪走到趙羽身邊，“那些屍體已經燒了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趙羽的目光沒從校場上移開，“望月呢？”
    “不知道，昨晚吃完就跑了。”武飛雪皺了皺眉，“我總覺得那畜生最近不太對勁，比以前凶多了。”
    趙羽沉默了一會兒，“它可能是餓狠了。”
    武飛雪沒再說話。她知道趙羽在撒謊，因為望月昨晚吃掉的那些北齊斥候，手段幹淨利落得可怕，根本不像是野獸的本能，更像是有人在操控。
    但她沒問。在龍牙鎮待了這麽久，她早就學會了什麽該問，什麽不該問。
    傍晚時分，趙羽獨自走進了後院。那裏關著周翰，那個前幾天被望月咬斷腿，差點死掉的蜀山弟子。
    趙羽推開門，周翰正躺在床上，臉色蒼白，呼吸虛弱。聽到動靜，他睜開眼睛，看到趙羽，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。
    “你還活著。”趙羽拉過一張椅子坐下，“看來我那藥還挺管用。”
    周翰動了動嘴唇，聲音沙啞：“你救我幹什麽？”
    “想問你點事。”趙羽靠在椅背上，“望月為什麽咬你？”
    周翰沉默了很久，最後苦笑了一聲：“我怎麽知道。”
    “你知道。”趙羽的眼睛盯著他，“我看得出來，它咬你的時候，是故意的。”
    周翰的臉色更白了，“你到底想說什麽？”
    趙羽沒回答，反而伸出手，按在了周翰的額頭上。周翰瞳孔猛地一縮，想掙紮，但渾身動彈不得。
    下一秒，趙羽的意識闖進了周翰的記憶深處。
    那是一片混亂的畫麵——蜀山的山門，修煉的場景，還有……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，一個穿著黑衣的身影，手裏提著一把劍，正在殺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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