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5章 周徹太快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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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沒過多久,張伯玉去而複返,身後跟著持筆文書。
    酒是要用糧食釀造的,朱龍當然不會傻到給全軍發酒喝。
    所以——
    “軍中上下,除此帳外,無一處飲此所謂新年慶賀、激勵士氣之酒。”張伯玉道。
    “既如此,那就將帳中之人,悉數記下來吧。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文書提筆急書。
    朱龍無奈一歎:“殿下,說出你的目的吧。”
    “自我百騎入城之日起,張梓城中多添亡魂四千七百餘人。”
    “其餘陷落九城,人數暫不可計。”
    周徹向朱龍靠近,目光淩厲:“太尉,你老了。”
    “倘若當夜出擊的不是我這百騎,而是朝廷大軍所有騎兵。”
    “叛軍早已落敗,這些人也不必死去。”
    如果周徹沒有成功之前,朱龍大可反駁說他紙上談兵。
    但現在不行,因為周徹做到了。
    他不但沒有動用朝廷所有騎兵,而是隻靠八千騎改步生吃了對方。
    現在他說這話,十分具有說服力。
    朱龍麵色不動,手微緊:“所以呢?”
    “退回去吧。”周徹道。
    帳中諸將,呼吸一重。
    朱龍眉頭猛地一抬:“殿下是在逼我交出兵權?!”
    “不是逼,而是勸,好言相勸。”周徹搖頭,嗤笑道:“太尉兵權,天子所授,手持節鉞,何人敢逼?”
    “現在退去,對你有益無害。”
    穩重如三公,手背也已青筋暴起!
    說的容易,可朱龍要在這時候將擔子卸下,那卸掉的將不隻是此戰之兵權……還有他往日的名聲,以及大概率帶上太尉的名頭!
    這就像人上了賭桌,早些退場可以縮小損失,但已押上場的籌碼,注定是取不回來了!
    朱龍擁名半生,世稱名將,結果帥任挑了個剛開始:活沒幹好、鍋也不小,就這麽撂挑子跑了。
    朝野之上的聲音,會放過他嗎?
    天子平白無故,能替他擋住這些壓力?
    摘掉他的太尉頭銜、‘名將已老’黯然而退,那是必然的!
    加之,攻擊他的人聲望高的可怕。
    除了這個六皇子外,還有諸如陸軒這樣的人——此戰之後,陸軒這樣的真君子,注定是要享天下美名,得天子重用的。
    其餘如董然等人,皆一言不發,甚至不敢去多看周徹。
    話題到了這個地步,他們不可能插嘴。
    就連旁聽,其實都算罪過。
    大軍最高權力的歸屬,此議便是拿到朝堂上,也隻有少數幾人能參與。
    而最後拍板的,隻有一人!
    長久的沉默——
    “張梓即複,叛軍即敗,當速領軍收回北麵九城,以救百姓。”
    朱龍聰明的扯開了話題。
    “太尉是想借此還債嗎?”周徹直接的可怕,搖頭發笑:“我來之前,壺關、屯留已複。”
    “其餘七城,俱已派人連夜趕去,相信不久便有消息傳來。”
    “——報!”
    話音方落,帳外有人入,是周徹的探報:“啟稟殿下,路縣、穀遠二城已收服,誅叛軍三千餘人,城中損失正在清點!”
    朱龍再度沉默了下去,臉色變得越發難看。
    周徹笑了一聲,隨手扯出一把椅子,就在當中坐了下來:“既然太尉需要沉思,我們就一塊在此等等消息,可好?”
    朱龍深深的望了他一眼,緩緩點頭。
    三刻鍾後,又有探報來傳:“犁亭縣已複……”
    “武鄉縣已複……”
    “沁縣已複……”
    直到天色晚時,最後一封完整的線報送來,比起之前要長了許多,是丁斐親自安排的:
    “我軍到時,鄰近各縣人馬潰逃入涅縣城中。”
    “有烏延狗受韓問渠之命入城,督各城叛軍守城。”
    “我軍重新奪回城池……薛定已死,懸屍樹上,為王頡所殺。”
    “另,羊頭山已有重兵把守,且工事完備,據烏延俘虜供述,工事徹底完善是在頭一日——可歎!這一日之功,不知要延收服並州到幾時。”
    朱龍不愧是大人物,眾人都坐的屁股生痛時,他依舊端坐在那,沉穩得很。
    直到‘頭一日’三字一出,他身軀明顯一震!
    “可歎!可惜!”
    周徹歎息起身,來到朱龍麵前:“太尉,信中所言,你可聽清了嗎?”
    朱龍聲音僵硬:“殿下一日之內,大破叛軍,連複九城,此並州之福。”
    周徹大笑,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太尉還是將這些好話留著,說與父皇聽吧!”
    就此離賬。
    “太尉……”
    等到周徹走了,諸將才覺胸口壓著的巨石被卸下,紛紛出聲。
    朱龍滿臉疲倦之色,隻是揮了揮手。
    諸將不敢停留,步伐匆匆。
    董然留步,麵帶難色:“太尉,他這是挾功逼您攬責啊!”
    朱龍歎氣:“董公有什麽要說的嗎?”
    “太尉當真願意屈服嗎?”
    “不屈服,又能如何呢?”
    “他隻能逼迫您,但決斷諸事的權力,還在陛下手中。”董然道:“陛下為顧大局,北戰初開,隻要您不開口,他絕不會輕易換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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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因此,是進是退,是就此攬下一切黯然退場,還是後續尋機彌補,全由您一念而定。”
    頓了頓,他又道:“憑您的威望,哪怕退下來,也可以暫居九卿之職。”
    譬如,自己也跟著背點鍋降職,然後這個前將軍不就空了出來?
    朱龍眼神閃爍,望向一旁:“取我筆墨來,拖了半日,是該上書了。”
    周徹帳中,張伯玉持筆,周徹口述:
    “國難當頭,諸將避戰在後,釀酒作樂,還假借激勵軍中士氣開脫,實在可恨。”
    “為收三軍之心,請父皇特準兒臣,待時機成熟時,驅此數將上陣,命其與叛軍大軍決死!”
    張伯玉愕然頓筆:“殿下,真這麽寫,陛下能答應我們嗎?”
    “你寫就是了。”
    ——太原,晉陽。
    原並州第一城,如今所謂晉王的都城之所在。
    自朝廷大軍火速出發,兵發並州以來,韓問渠就沒睡過一個好覺。
    作為此前朝廷的封疆大吏,他很清楚大夏內蘊的武力有多麽恐怖。
    按照最開始的估算,朝廷大軍至少還要準備一個月才會出發。
    這一個月時間,可以讓韓問渠擴充人馬、加構防事,吃下重要關隘……更重要的是,給他身後的西原足夠的入局時間!
    然而,天子的速度太快了。
    大軍迅速抵達天井關,完成了對自己的封鎖。
    繼而對張梓展開爭奪——
    “張梓一旦失去,整個並州大局,都將轉為守勢!”
    能出任邊郡封疆,韓問渠不可能是完全不知兵的文吏。
    張梓一失,天子的利刃,便壓到他脖子上了。
    距離他造反,才過去了幾天!?
    故而,他不斷傳書給自己的兒子韓雄,讓他不計代價,務必吃下張梓!
    此外,他還向秘密來到晉陽城的呼延賀蘭求助:“王子,我軍中極缺骨幹,朝廷此番來軍皆是精銳,若是正麵交戰,恐難得勝!”
    “若得大原之軍為骨幹添入,這可無憂矣!”
    “這個道理,我何嚐不知道呢?”呼延賀蘭滿臉無奈:“隻是我朝太子和郡主都在周徹手裏,投鼠忌器,下場不得。”
    “張梓若被拿回,我兒若軍敗……並州大勢危矣!”
    “晉王勿憂。”呼延賀蘭也隻能安慰:“我已遣使數批,催促他們盡快完成人質交換。”
    “此外,張梓的地形我已研究過,即便公子於前線戰之不利,也可以抽身後退。”
    “彼時借這六萬之眾,協防羊頭山,拖到我朝大軍抵達……”
    “——報!”
    “急報!”
    急促的喊聲,使替呼延鎮定分析的聲音猛然止住。
    他望著來人,心頭微動,隱有不妙之感。
    韓問渠豁然起身:“什麽事這麽急?!”
    “啟奏大王,赤延陀將軍於羊頭山傳來急報——”
    “除夕夜,周徹大開城門,縱兵出城,破我軍於城下。”
    “六萬大軍,一夕盡毀!公子不願逃離,身赴陣死。”
    “大將軍呂公被擒殺、驃騎將軍薛定被王頡所殺,張梓北麵九城,俱被朝廷人馬奪回。”
    “朝廷先鋒丁斐所部,已推軍至羊頭山下涅縣城中!”
    剛站起來的韓問渠,身體猛地一震,隨即往後倒去。
    “晉王!”
    呼延賀蘭伸手將其攙住。
    “我兒……”
    韓問渠悲痛閉目,眼淚流下。
    除兩子一女外,他其餘親人,俱被朝廷問斬。
    如今又折一個……還是極具武略,為自己臂膀助力的子嗣!
    更要命的是,不但兒子死了,張梓還被拿了回去;不但張梓被拿了回去,連帶著湊上的六萬人馬也被一波帶走。
    少了天井關、張梓城,又少了六萬大軍,自己接下來靠什麽抵擋周徹?
    自己這顆腦袋,還能在脖子上掛幾日呢?
    悲懼之下,韓問渠開始不斷打著哆嗦,臉上遍布懼色。
    投敵叛國當漢奸……一旦失敗,自己的下場絕對是求死不能。
    “晉王!”
    呼延賀蘭眼看著對方嚇得要尿出來,趕緊道:“此刻害怕能活嗎?難道你還能後悔不成?”
    韓問渠眼睛猛地一睜,伸手抓緊了他的衣裳:“你們得幫我!立馬調大軍來!”
    韓問渠從來不認為,單靠自己、單靠並州集結的這些烏合之眾能對抗天子。
    他和天子抗衡的唯一本錢,就是西原需要他!
    事實也確如此。
    對西原而言,現在並州大門敞開,是他們奪回所謂先祖故地的最佳時機。
    後方——蕭後本人,親督大軍正在趕來!
    前方,呼延賀蘭帶著先頭部隊,也虎視界外。
    奈何,梁乙甫、蕭焉枝這兩個繼承人被捏在對方手上,至今未還。
    “太子和郡主一日不還,宗老們便不會答應出兵。”呼延賀蘭無奈道。
    “他們同樣有人質在我們手中,周徹不敢亂動!”韓問渠急切道:“況且,兩國之間還未宣戰,大夏是禮儀之宗,太子、郡主皆為使臣,不是俘虜,他們倘若加害,是自墮國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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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賀蘭王子!要是孤倒在了周徹刀下,並州被他奪回,你們便前功盡棄了!”
    韓問渠握住麵前的西原青年俊彥之手:“王子殿下,請務必以大局為重!”
    呼延賀蘭麵露難色,最終點頭:“我且去爭取,晉王稍待。”
    “好!好!”韓問渠用力點頭:“並州存亡,俱在您身上了。”
    呼延賀蘭轉身離去後,韓問渠身體一晃,癱坐回椅上,兩行眼淚止不住落下:“我兒……我兒!如今為父,該如何是好啊?”
    “父親。”其女韓潁在側,嬌俏的臉上浮現冷色:“兄長去則去矣,您需節哀,務必支住並州大局。”
    “我如何不知……我如何不知!奈何時間倉促,各部力幾盡矣!”韓問渠歎道。
    “哪裏力盡了?”韓穎搖頭:“單是太原一郡,便有民戶百萬,我們大不了掠盡民財民糧,將壯丁悉數擄以充軍、將婦人賞賜給關外異族,聚攏人馬。”
    “我們用異族督軍,將壯丁堆到周徹前行路上去,拖不死他,也能浪費他的時間,等到西原援軍趕來!”
    韓問渠神情一震:“如此……豈不是被天下人唾罵?”
    “現在難道不是天下人唾罵嗎?”韓穎麵帶恨色:“我們隻是反的周氏一家天下,可天下漢人卻個個容不得我們!既如此,我們又何必與他們講情麵呢?”
    韓問渠沉吟許久,又道:“如此施為後,並州力盡,人心亦失,將會很快脫離於我的掌控之中。”
    “到時候您借西原和其餘異族人手,來統禦漢人便是。”
    “這樣做,我便隻能徹底淪為西原附庸了。”韓問渠歎了一口氣,道:“不過總要勝過落到周氏手裏……等無路可走時,這不失為一個好法子!且再等等,看看西原那邊如何處理。”
    ——“不可!”
    沒等呼延賀蘭將話說完,隨行宗老便一口否掉!
    西原有二十四王族,王族中各有宗老一人,形成二十四老議事。
    這些宗老在維護各族利益前提下,共參西原國事。
    “如今女帝臨朝,梁氏一脈本就怨氣極大。”
    “陛下需要這位太子來安撫人心,一旦太子有事,姑且不說國內如何動蕩,這責任首先便落在你頭上!”
    呼延宗老麵色嚴肅:“還有郡主……她雖是女子,卻是大原公認的聰慧之人,甚至陛下親自誇讚此女尤在她之上,被陛下視若己出、托以大事。”
    “她要是折了,陛下豈能輕饒你?”
    “陛下不容、梁氏生恨,屆時大原還有容您之處嗎?”
    呼延賀蘭緊閉雙目。
    許久,他歎了一口氣:“可是,周徹的動作太快了!”
    這個素未謀麵的大夏六皇子,於逆勢之中,推鋒如雷霆,攻勢駭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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