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9章 該頭痛的,不是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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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縱是朱龍亦行禮。
    端坐在那,始終抱著看戲姿態的楊棣一時慌張失措,跟著匆匆起身行禮。
    周徹一身黃袍,立於帳門,威目掃入帳中:“誰要動私刑?”
    “殿下。”
    董然咬著牙頂了上去。
    他年歲五十有餘,可以說是曆經風霜。
    但在這個方加冠的年輕人眼神下,就是覺得重壓在肩,抬頭都難。
    “此人帥帳動武,我已請動節杖下令。”
    “殿下之尊,我不敢犯。”
    “隻是節令在此,誰敢相忤?”
    周徹望著他:“你抬節杖來壓我?”
    “我隻是在陳述事實。”董然知道退讓不得,手指著紫鎮東、林氏主所在:“此二人必須懲戒!”
    “若我不準呢?”周徹問。
    董然捏緊了節杖,瞬間提起一口氣來,喝道:“天子之節在此!”
    “紫鎮東不過軍中武吏,林氏更是布衣,節令之下,皆可斬之!”
    ——噗通!
    董然宣節皇威,帳中眾人不敢硬撐,下跪紛紛。
    陸軒下跪垂首。
    見紫鎮東還立著,猛地伸手扯了他一把:“犯人可,犯節萬萬不可!”
    紫鎮東甩開甲衣,按住刀柄,不甘下跪。
    即便是賈道,也跪的老老實實,一臉恭敬。
    周徹身軀筆直,如鬆似竹,將手伸出、攤開:“拿來。”
    嗯!?
    帳中人俱驚。
    難以置信的望著周徹。
    董然心頭險些樂開了花:“殿下說什麽?”
    “我說,節杖拿來。”
    “殿下胡語了!”朱龍立即道:“節天子所賜,唯君命可收節,您僭越了!”
    陸軒猛地抬頭,滿臉驚色。
    周徹身後,一人走出,手中持詔。
    此人極年輕,開口先是自我介紹:“兵曹員外郎徐靜安,受皇令來此。”
    “有詔!”
    朱龍、董然俱是一驚,而後俯身下跪。
    “詔曰:六皇子武略雄才,世所共睹,無需多添掣肘,今收回前將軍董然之節,由六皇子代為掌管,總南路軍權於一身!”
    剛跪下的兩人,猛地抬起頭來。
    周徹目視董然,再度重複:“拿來。”
    董然怔怔然出神,心有不甘。
    自出兵以來,軍中有朱龍、周徹這兩位大神在,他這節杖就沒拿出來使過。
    今日初展威勢,還沒等使開呢,就要被沒收?
    見董然不動,徐靜安喝道:“前將軍!你是要抗拒聖旨,強占節杖嗎?!”
    “不敢!”
    董然頭頂冒汗。
    躬身行至周徹跟前,雙手將節杖奉上。
    周徹伸手取了,將節順勢朝旁一指:“退到一旁去。”
    董然心頭有怒,卻不敢忤逆,唯從命而行。
    “都起來吧。”周徹又道。
    帳中眾人,陸續起身。
    幾個要拖拽紫鎮東、林氏主的武士,也連忙退到一旁。
    周徹望著朱龍:“太尉要換下陸公?”
    “並州刺史一職,具體由誰擔任,還需稟明朝廷。”朱龍先客氣了半句,接著又道:“然具體人選,楊公顯然比陸公更具資格。”
    “依我朝慣例,凡出任刺史者,需做過郡守方可。”
    “陸公雖有才能道德,但一直做的是郡州府吏,未受命官之身,不合要求。”
    楊棣也適時站出:“見過六皇子殿下,我曾任……”
    “我沒興趣知道你是什麽來路,你也沒有在這裏多言的資格。”
    周徹直接打斷了他:“是慣例也好,或是太尉私心也罷,我隻說一句話:我不同意。”
    一點麵子都不給。
    周徹的態度,加之此前自己這邊的失利,激怒了朱龍。
    他也十分有必要站出,挽回董然丟掉的麵子。
    “此間事,隻怕殿下說了還不算!”朱龍道。
    “什麽?”周徹微微側耳。
    “我言,殿下說了還不算!”朱龍麵色沉了下來:“奉天子命,總率三軍者是我。”
    “殿下所屬,不過是並州六營之兵馬。”
    “染指並州地方之任,殿下不覺自己手伸太長了嗎?”
    周徹頭顱轉正,盯著他忽然一笑:“可惜,你說了不算。”
    朱龍一怒,步伐向前:“殿下……”
    “有詔!”
    徐靜安又取出一封詔書來。
    帳內眾人一驚,而後再度倉促下跪。
    朱龍心中立即騰起不妙之感……
    “六皇子代天掌印、巡牧並州,於並州境內,暫行君事。連刺史在內,州、郡、縣所有官員任免罷黜,皆由其一言而定!”
    帳中一片嘩然。
    周徹接過詔書,問朱龍:“太尉可聽清了?”
    朱龍不語。
    “任命刺史,是太尉越權,還是我越權?”周徹再問。
    朱龍深吸一口氣,道:“既是殿下權責所在,我不敢過問!”
    “那便好。”周徹滿意點頭:“從現在開始,並州刺史即為陸軒陸公。”
    張梓眾人,立時振奮不已。
    “至於你。”周徹看向那人,念叨道:“楊……楊什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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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楊棣。”楊棣連忙道。
    “我不管你叫什麽。”周徹袖一擺:“立即離開,再擅入並州,我便治你一個亂政之罪!”
    楊棣慌了:“殿下放心,我這便走!”
    他不敢做絲毫停留,匆匆而去。
    並州刺史這個位置爬了上去還好,如今未爬上去,太尉與六皇子相爭也落入了下風。
    自己若是此時涉入這場爭鬥,就憑自己一介白身,稍有不慎,便會被卷的粉身碎骨!
    等到周徹離開,帳中諸將才覺肩上大山挪開,方敢大口喘氣。
    董然茫然坐著。
    “陛下這是何意?!”
    董問開口,麵有憤色:“太尉才是軍中主帥,卻給他這般厚待……”
    “不要說了!”朱龍厲喝,道:“議論天子,可是死罪!”
    董問嚇得一抖,立時麵無人色。
    朱龍背負雙手,望著掛在帳後的輿圖,無奈歎道:“陛下的意思很清楚,戰場上能拿到的,戰場之外他也不會吝嗇。”
    雖很是不甘,但他依舊承認:“那些,是六皇子應得的……”
    另一邊,周徹至營前,便見皇甫韻立在門口。
    他心下一喜,步伐快了幾分,一把握住對方的手:“方才到的?”
    “是。”皇甫韻點頭,笑道:“替你將‘人質’押了來……不過,帳中還有更緊要的人,你先見了他再說吧。”
    “誰?”
    “楊指揮使。”
    帳內,二人互相見禮。
    “勞煩楊指揮使和諸兄弟一路奔波。”
    周徹抖出一張金票,按在對方手上:“拿著,回京去喝點花酒。”
    楊大低頭瞄了一眼,心頭十分滿意——六皇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大方!
    他咧了咧嘴,道:“要是往日,少不得和殿下推辭一番,今天我就不客氣了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周徹挑眉,麵色欣然:“聽楊指揮使的意思,是給我帶了好東西來。”
    “自然。”楊大哈哈一笑:“殿下送去的信,陛下都已過目。”
    “怎麽說?”周徹立即問道。
    楊大小心取出信封,遞到周徹手上。
    周徹正待拆開,被他用手按住:“誒!殿下,等某走了,您再看不遲嘛!”
    說著,他又遞來一個黑布包裹的長條。
    周徹一入手便知,這是一口兵器。
    “這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泰阿!”
    楊大沒有賣關子,一語驚眾人。
    周徹握著包裹的泰阿劍,愣在原地。
    “陛下賜劍時,還有一番話,要我帶給殿下,請殿下細聽——”
    “非常之劍、非常之時、非常用之。”
    “陛下對您寄予厚望。”
    “他要一個完整的並州。”
    交代完這一切後,楊大即告辭離去。
    “皇命在身,不敢耽誤!”他如是道。
    布包拆開,一口金色大劍出現在周徹麵前。
    古樸厚重,盡顯帝王氣度。
    “此劍天子禦用,隻有傳位時一同交於繼任儲君,突然賜你,到底是何用意?”皇甫韻麵露驚色。
    皇甫家世代鎮守涼州,常態持節,但這玩意可是從來沒摸過。
    周徹盯著那口劍,眸中似也有金光泛起,手指微微顫抖,撫過劍身,最終摸到劍柄上。
    身後蓋越、張伯玉等人都明顯察覺到:周徹的呼吸變了!
    隨著經曆愈多,殿下愈發成熟,極少失態……今日竟在一口劍前如此。
    砰!
    在握住劍柄之前,周徹猛地伸手,將其推開!
    是的,他的權欲之心動了。
    它是一口劍,但又不隻是一口劍。
    “殿下,看看那封信!”賈道提醒。
    一語點醒。
    周徹連忙將信拆開。
    前兩封不在,第三封,原樣退回。
    周徹端詳許久,確定無任何字跡留下。
    賈道望著他。
    周徹便將信遞給他。
    賈道看過後,衝著周徹微微搖頭:“陛下的意思很明顯,那殿下如非必要,便不可為。”
    “殿下!”
    帳門外,有急訊傳來:
    張梓的哨探發現五百西原騎靠近;
    丁斐派來的快馬來此通報此事;
    西原呼延賀蘭到了,遞來拜見文書。
    三處訊息,都是說一件事。
    “應是衝著梁乙甫和蕭焉枝來的。”皇甫韻道:“這些日子,西原未曾停過,每兩日便會有一批使者趕來,催促還人。”
    周徹忙於軍事,‘人質’也就是梁蕭和使團問題,都交由皇甫韻處置。
    “接人走,何須五百騎?”張伯玉不解。
    “來騎如何?”賈道詢問丁斐所差之人。
    “十分精銳,戰力了得。”來人道:“他們路逢異族雇軍二百人,如風而進,犁屍滿地,屠騎兵如拔草一般。”
    賈道目光微縮,望向周徹。
    周徹冷笑:“是示威。”
    “示威?”諸將驚疑。
    “並州之戰還在延續,為接回梁蕭二人,西原已經好話說盡。”周徹目泛冷光,望著帳外:“他們等不及了,隻能用盡一切外交手段。”
    談判、交易、斡旋之後,外交層麵還有最後一重近乎撕破臉的手段,那就是:威懾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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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中午未至,呼延賀蘭來了。
    他的五百騎距營五十裏外停下,這算是一個安全距離。
    其人隻領數騎,持使禮之節,往中軍大帳,見到了朱龍。
    朱龍親出帳外,以重禮接待,麵帶和煦笑意:“呼延西原之大族,早有耳聞,今見王子,果然傑而不凡。”
    “北風中人,豈敢在中國稱傑?”呼延賀蘭謙虛道:“我雖遠在大漠,也聽聞貴國六皇子平河東、震並州,前日百騎入城、除夕潰敵,可謂世間俊彥之首。”
    朱龍大笑,將他迎入帳中,詢問來意。
    “不為他事,隻為我國太子、郡主而來。”
    “太子、郡主於貴國叨擾多日,主人家雖然熱情依舊,但我們這個做客人的難免有些不好意思了。”
    呼延賀蘭笑著拍了拍巴掌,有人搬來兩個箱子,放在朱龍麵前。
    一大一小。
    朱龍一愣,隨後連忙推辭:“使不得!皆為公事,如何敢受私禮?”
    “此非私禮。”呼延賀蘭道:“方才我已說過了,太子郡主多有叨擾,近日又蒙太尉庇護。”
    “這兩箱東西,皆出自我朝公家之意,大的獻給大夏皇帝陛下,小一些的便是給太尉您的……六皇子殿下那,我也備了一份,隻是慰勞之禮。”
    “如此,我倒不好推辭了。”朱龍沒再拒絕,道:“我差人去備下晚宴,軍中略潦草了一些,希望王子殿下不要介意得好。”
    呼延賀蘭略作沉思。
    要將將人取回,也不差這半日。
    兩國還沒撕破臉,該維持的還是得維持……
    “任憑太尉安排。”呼延賀蘭點頭:“隻是晚宴之前,我想一會太子和郡主。”
    “此合情理,自無不可,隻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太尉有難處?”
    朱龍搖了搖頭:“隻是太子郡主之事,由我朝天子交由六皇子殿下處理。”
    “那我現在便去尋他。”
    “我安排人,替王子殿下帶路。”
    “有勞。”
    送走賀蘭,朱龍伸手拍了拍那箱子,目有異色:“這蠻荒之地,也生俊傑之才。”
    “此人比起那西原太子梁乙甫,強的可不是一星半點。”董然收回目光,問:“太尉對他的事,似乎頗為上心。”
    朱龍沉默片刻,方道:“西原的問題,現在處理起來是頗為棘手的。”
    “不放人,於情於理說不過去,也給了對方介入的借口。”
    “放人,失去束縛對方的條件,西原可能會迅速介入。”
    “放與不放,如何取舍呢?”
    “這呼延賀蘭甚是禮重,卻又有騎兵在後,顯然來者不善。”
    說到這,他又忽然笑了:“好在,該頭痛的,不是我啊。”
    “你我所謀,唯一件事——破韓問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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