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3章 西原下場

字數:10379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來不及了,第二輪炮落了下來。
    幾個傳令兵沒敢跑出去,直接和赤延陀一塊躲進洞裏。
    等到這一輪炮打完,赤延陀派人飛速下達命令:
    一、先以烏延精銳撤至最外圍,設置軍法線;
    二、其餘各部以原有營盤為錨點,各自後撤百五十步,以規避炮石;
    三、赤延陀親自留下,一旦敵軍來襲,各部立即返回戰場;
    四、但有多撤者、聞令不進者,軍法隊立即斬殺!
    叛軍和各路雜胡部隊還好,秩序再差,終究是當過兵的。
    難的是那些剛抓來的民夫部隊,哪裏見過這個場景?
    又是夜裏,隻能失了秩序亂走。
    有嚇懵辨不清方向的,甚至往山下躥去。
    “都藏好了,不要出去!”赤延陀呼道。
    又是幾輪炮石落下後,朝廷的炮車進攻似乎停了下來。
    赤延陀將幾個視線好的哨子喊了過來:“看清楚起炮方向了嗎?”
    “夜裏看不清!”哨子們搖頭。
    赤延陀歎了一口氣:“那就罷了。”
    他想以炮反打,摧毀對方炮車陣地。
    隻不過他的也是老式炮,可打不出這樣的威力來。
    就在叛軍以為今夜的炮打結束了時,上千顆通紅的火球飛了上來。
    “還有!?”赤延陀瞪圓了眼。
    “快躲!”
    親兵們手忙腳亂,將他拽進洞中。
    在火球之後,是一個個漆黑的陶罐。
    砰!
    陶罐落地碎開,火油灑出,刹那在地麵淌開一層綠焰來。
    火攻開始了!
    炮打五輪,周徹足足丟了五千餘陶罐火油上來。
    叛軍的工事是有防火措施的:
    首先,他們再做好工事後,會讓下麵的木頭吃滿水;
    接著,木頭外麵得刷上厚厚一層泥土;
    最後,每天幹了還會繼續添水維護。
    即便如此,陶罐的效果還是呈現了出來。
    當中不隻有火油,還有吸滿了火油的碎絮,帶著星星點點的火四處濺去。
    從羊頭山下看去,山上已經火焰交織成片。
    首先遭殃的是叛軍營帳,人不可能住在濕帳裏,這些東西全被點燃。
    還有叛軍的衣甲、兵器、自身攜帶的幹糧,都在火中。
    朱龍、董然皆在山下觀戰,見此不由驚歎:“好厲害的炮!”
    火光照下山來,山道上一片通明,軍中將士急切求戰。
    周徹果斷下令:“出擊!”
    蓄勢多日的大軍動了,往山頭湧去。
    “撲火!”
    這是赤延陀第一次下達的命令。
    但是第一時間聽命的人並不多,因為山下還在陸續拋著陶罐,眾人畏懼不敢向前。
    直到赤延陀動用軍法隊,才將他們驅向前來撲火。
    到了後來,炮車的節奏和啟動數量明顯變少了,赤延陀急切趕到山口,往下一看。
    “果然!”
    周徹開始進攻了!
    “都別躲了,大軍攻上來了!”
    “大軍破山,所有人都得死!”
    赤延陀從來沒有放鬆過,哪怕是炮車發威之前。
    前方留守的應急部隊出動了,沿著山道放下雷石滾木。
    因為大部隊被逼到後方,雖隻不到兩百步距離,可叛軍推諉不前,因此一時馳援還沒到。
    周徹部抓住這個空隙,不斷拉近和叛軍之間的距離。
    朝廷大軍終於能夠瞧見敵人,開始張弓點人,進行拉鋸戰。
    “阿哥……怎麽會這樣!”
    赤延菹一顆心提了起來。
    一旦短兵相接,就憑他們這拉胯的士氣,萬萬不是朝廷精銳的對手啊!
    朝廷精銳已開始攀上木土結構工事,叛軍中的精銳頂在了前頭,不斷用長杆兵器捅著攀登甲士。
    甲士用貼身漢刀去格……更有膽大要立功的,格擋都不格,幹脆頂著往上走!
    不時有人跌落,鐵甲裹身,摔向山道。
    沉重的鐵甲能夠防禦刀槍,卻也會影響他們的行動。
    摔落時,甲片震顫,當中緩緩滲出血來,裏麵的人一動不動,就此死去。
    叛軍大呼著向前,一麵撲火一麵接戰,更多的人卻膽寒了。
    自己等人畏火不進,而敵軍卻扛著進攻撲進火中廝殺。
    軍隊廝殺,亦如兩人對陣,一人握刀顫顫,一人肆意揮刀。
    這種麵對麵,是直接的士氣碰撞和殺意交鋒。
    勢弱者,或許在交鋒刹那,就會潰敗。
    “不要撲火!”
    “將燃燒的營帳拖過來,往前推去!”
    赤延陀靈機一動。
    大片燃燒物被推下,在朝廷大軍前形成一條火道。
    有軍士被火隔開,卻未聽到鳴金聲,唯有背火向前,繼續殺敵。
    後方部隊為火所阻,裹足難進。
    山道之上,也火光一片。
    山下督戰的諸將,都麵色嚴肅。
    疆場勝負,往往就在這一線之間了。
    賈道緊捏胡須,一言不發。
    張伯玉問:“殿下,是進是退?”
    山道上,不時有甲士撲打身上火焰,而後翻滾落下。
    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    紫鎮東讓人給自己潑了一盆水,並在大盾前蒙上了一張濕被,他道:“勝負一線,不能憐惜人命,而錯過時機,總得試試。”
    諸將皆驚,看著這個尚未成年的孩子。
    周徹下令:“擂鼓!”
    轟轟轟!
    山下鼓聲震蕩而起。
    紫鎮東舉著大盾往前,也開始攀山。
    鼓聲激蕩,火前、火中、火後的軍士紛紛呐喊,大舉而進。
    無數道黑影,蹈火而來。
    羊頭山上,守軍震駭,皆生懼意。
    “不行,這樣下去一定守不住的。”
    赤延陀當機立斷:舍棄最前麵的工事!
    那是一道搭在山頂的棧道,棧道外設橫欄,下有孔洞。
    每當朝廷軍士攀山時,守軍立於棧道上,直接對著孔洞投石放箭便可。
    當朝廷軍士攀到山頂部時,這棧道就如同瓶蓋,壓在他們頭上。
    此刻,此處已燒起大火來,許多朝廷軍士攀上。
    “取火油和幹草來!”
    “將所有點著的東西,全鋪在棧道上!”
    赤延陀沒有再撲火,反而添了一筆!
    如此,那棧道上下,燒成火海一般。
    朝廷將士,縱然意誌再如何堅定,終究是肉體凡胎,不能做到浴火而不死。
    在火熄之前,派上去的人和送死便沒差別了。
    周徹喝道:“鳴金!”
    金聲一響,山上山下,全軍後撤。
    “起炮!”
    軍士從最前方撤下來後,周徹一刻喘息之機也沒留給對方。
    炮石震動,再度落下。
    單靠周徹拋灑陶罐,那堅固的第一道防線很難全部燒毀。
    可經過赤延陀的斷臂求生後,棧道已變得脆弱,許多部位已經碳化。
    攻勢撤下後,叛軍匆匆上前準備滅火——炮石落了下來。
    叛軍丟了水桶就跑。
    轟!
    終於,此道不堪連番折騰,終於塌了。
    通紅棧道,折成數截,從山路頂端一路滾落下來。
    朱龍攏了攏袖子:“山上守將頗為不凡。”
    “是啊。”董然亦點頭,道:“倘若他舍不得燒毀棧道,今夜羊頭山便會被拔起。”
    雖然羊頭山保住了,但叛軍士氣受到了巨大打擊。
    敵人雖退,但顯然有了新式武器,那鋪天蓋地的炮石進攻著實駭人,還來了一招淩空飛火的玩法,更是摧殘人心。
    除了最後的嚐試攀山,朝廷軍隊幾無損失,而守軍傷亡頗重。
    更重要的是——第一道防線已經被拔了!
    若是朝廷的炮車愈來愈多呢?
    若是日夜以此炮猛打呢?
    羊頭山,遲早會被攻破!
    “炮車轉移走!”周徹下了一道命令。
    山上的混亂還在繼續,最大的問題就是民夫全趁亂跑了。
    守軍得抽調人力,將這些逃散的民夫重新收攏。
    此外,糧食也被摧毀了許多。
    “太狠了!狗日的,漢人的炮太狠了!”
    赤延菹直罵娘,心有餘悸:“阿哥,帳篷毀了六七成,現在怎麽辦?”
    赤延陀看著山下,幽幽一歎:“這隻是開始。”
    接下來,就是資源之戰。
    周徹不缺錢糧,自然就不會缺人力和炮彈,守軍哪裏耗得過?
    “帳篷就不要搭了,搭了也沒用。”
    “叫上山戎人,跟他們學,之後以地洞為營。”
    山戎是雜胡之一,這些雜胡和其他草原民族不同,彼輩不建穹廬和帳篷,而是挖洞穴居。
    挖洞,他們是專業的。
    很快,山戎統領就給出了一個解決之法:打斜洞,洞口抬起,上麵延伸為蓋頂。
    如此,既可防備炮石,又能防備火攻。
    “就是如果敵人摸了上來,出動會比較慢。”
    “還有,洞內太過舒坦,我擔心……”
    “你擔心大家生懼,久而久之,不敢出外迎戰,也不會積極撲火?”赤延陀明白他的意思。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“那又有什麽辦法呢?”赤延陀歎氣:“能拖一天算一天吧!”
    他又在山頂高處多安排眼線,尋找漢人炮車所在。
    天亮之後,他打算反打一波。
    然而,炮車全讓周徹藏了起來,尋無可尋!
    周徹不但將已有的炮車藏好,還吩咐張伯玉繼續加工趕製。
    好在,白天韓問渠那邊送來了物資,又帶來了四千餘的民夫。
    糧食還是正常供應量,但財寶極多。
    赤延陀負責軍事,交接之事交給了赤延菹打理。
    他抓了一把大的,興奮的跑到赤延陀跟前:“阿哥!這仗還是打的,換作平時,我們就是死上十倍的人,也拿不上這麽多好處啊。”
    “太原存糧要耗空了,到時候這些玩意能吃嗎?”赤延陀反問。
    赤延菹翻了個白眼:“仗終有打完的一天,但這玩意可是一直值錢!”
    赤延陀聽了,微微一愣:都這麽想,軍心還是勉強可用的。
    錢財動人心,重賞出勇夫,韓問渠發了瘋般刨墳,還是有作用的。
    “我方才聽押送的人說了,路上全是給咱們送東西的軍隊。”
    本小章還未完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!
    “晉王是鉚足了勁,給咱們的好處源源不斷呢!”
    拿到好處,赤延菹忘了昨日的可怕。
    赤延陀歎道:“先活下去吧,不然這些東西隻能是負擔。”
    他很敏感,先眾人一步聞到了危機——韓問渠這種豁出一切的架勢,能支撐幾日呢?
    當天夜裏,毫無意外,炮擊又開始了!
    而且無論是炮石還是陶罐,比昨日的攻擊都更猛!
    叛軍龜縮在地洞中,傷亡不大,但外麵的工事隻能被任由摧毀。
    白天,他們開始補修工事、周徹則加建炮車和陶罐。
    消息也各差快騎送到了大後方。
    ——晉陽城。
    “告訴赤延陀和各部,無論如何,都一定要守住羊頭山!”
    “錢糧、金銀、美人、土地、奴隸,他們要什麽我給他們什麽!”
    “還有,西原那邊已差人送信過來:呼延賀蘭正在調軍進入並州,力援隨時到場!”
    韓問渠激動無比,讓包司才……也就是他的司空親自往羊頭山去一趟,負責勞軍!
    “父王。”
    韓穎來了,身後跟著兩個雄壯男子。
    一個約三十來歲,另一個則有五十。
    她剛整好衣衫與發冠,臉上紅潤尤在未退,巧笑嫣然:“鐵弗部王和王子願意帶領他們的精銳去支援羊頭山。”
    鐵弗部人口不多,隻數萬而已,但該部是徹徹底底的遊牧部族——所有男性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,擅騎射。
    而且,因人少而犀利,該部不服王化,偶爾假意投靠漢人,一旦缺糧該搶還是搶。
    搶了就跑,大夏也難以剿清。
    久而久之,幾成死敵。
    如此番韓問渠造反,他們就第一時間將靠近部族的一個漢人縣城給屠了個幹淨。
    “太好了!”
    韓問渠大喜過望,走下來握住那名五十多歲的壯男……也就是鐵弗部王的手:“若破朝廷之軍,孤宮中寶物,任君挑選!”
    鐵弗部王倒也坦誠:“願借公主往我族,聯世代之好。”
    “好,都應你!”
    鐵弗部王帶來了五千人,韓問渠讓他領兩千人往羊頭山、讓王子領剩下三千人暫候於晉陽城。
    ——雁門!
    城樓上飄著韓字大旗,但郡寺裏坐的都是西原貴族。
    “不能再等了!”
    “韓問渠要堅持不住了,羊頭山也不知還能阻攔幾日。”
    “再拖下去,韓氏整個倒掉,我們下手就晚了!”
    說這話的人,是呼延賀蘭。
    在他身旁,坐著一名極為高大的青年,其人金麵長須,虎目濃眉,身披金色鎖子甲,極具威嚴,眼中時有殺氣溢出,叫人不敢直視:“你對情況最了解,聽你的!”
    “王頡殺我族人,此仇吾當親報之!你們先調大軍,我且去晉陽走一趟。”
    “同往!”他身邊一個巨人似得將領應道。
    座中幾個前線王族,很快達成意見:出手,不能再拖!
    “陛下那邊呢?如何交代?”有人尚有疑慮。
    “顧不上了!”
    那名威武青年巴掌在桌上一落,沉聲道:“因為兩個人質,延戰這麽多天,已經很給麵子了。”
    “王庭要麵子,我們難道就不要了嗎?她不會說什麽的!”
    此言一出,眾人再無異議。
    呼延賀蘭看了一眼呼延豹,道:“你同往,一切小心行事。”
    “好!”
    喜歡請,卸甲!請大家收藏:()請,卸甲!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