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4章 議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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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——張梓城。
    “收集各縣火油、燃物,征發陶工、力夫,立即趕往羊頭山下。”
    “並州鄉親,危在旦夕!要是拖延太久,羊頭山北便讓他韓問渠賣了個幹淨!”
    挖掘墳墓、割賣國土、屠戮人民……任何一個單拿出來,都是漢人無法忍受的。
    何況韓問渠全幹了?
    陸軒廣發民力,百姓也響應號召,支援羊頭山前線。
    因物資足備,周徹白天也開始打炮了。
    羊頭山上,包司才和鐵弗部的人到了。
    赤延陀兄弟親去迎接。
    又是一箱箱金銀放下,守軍早已不複此前的興奮。
    隨著工事被寸寸瓦解,後方供應錢多於糧時,許多人開始著慌了。
    他們也逐漸意識到金銀固然好,但也得有命花。
    畏戰情緒,實質上已經開始蔓延。
    這一點,包司才也有所察覺,在談話時,他先是擔保西原人一定會來。
    “兵已出大漠,很快便能抵達羊頭山。”
    繼而,他又傳達韓問渠的美意:
    “晉王傾盡其財,交諸部之歡心。”
    “隻要諸位奮力作戰,他自不會虧待你們。”
    最後,他也不忘了恐嚇一波:
    “朝廷對待叛族,曆來是隻殺不恕。”
    “諸位一但後撤,不但是負了晉王,更是負了大原。”
    “這是鐵弗部王,他們知道前線艱辛,依舊願意來助戰,以振軍心。”
    赤延陀連連點頭,又看了鐵弗部王一眼。
    他哪不知道,包司才振的不隻有軍心,還有警告自己。
    這位鐵弗部王這時候都敢下場——督戰之意極濃!
    而且彼部雖然人不多,但戰力對於守山叛軍來說,絕對當得起精銳二字。
    他滿口應下,將包司才禮送而出。
    ——呼!
    包司才翻身上馬,頭頂忽然飛石大作。
    赤延陀當即變色,喝道:“快躲起來!”
    “跑啊!跑!周徹又打炮了!”
    赤延菹被連續炮打,嘴早就不硬了。
    山上守軍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地洞裏鑽。
    鐵弗部王也是武人,反應很快,跟著就跑。
    唯有包司才是個文人,沒見過這個場麵,直接嚇傻了,呆呼呼的坐在馬背上。
    赤延陀跑到一半發現他沒跟上,急得連忙大喊:“司空快來!”
    巨石橫空,四處落地,轟聲連片,包司才哪裏聽得見?
    他急了,就要轉身去拖人。
    赤延菹連忙將他抱住:“你不要命了?管那個蠢貨幹嘛!”
    “他是來慰軍的,也是來督察你我的,要是死在這,晉王定起疑心!”赤延陀大叫。
    赤延菹不管兄長說什麽,隻是不撒手,呼喝左右親兵將他一同往裏拽去。
    隨著炮越打越多,山下的漢軍顯然愈發熟練了。
    他們每次出擊,都將所有炮大致瞄準一個方位,一片一片碾著打。
    這樣的後果是要麽全部打空,一旦打到有人地區,殺傷效率極高!
    轟隆!
    赤延陀還在掙紮時,一顆巨大的炮石落下,正中包司才。
    連人帶馬,打作齏粉!
    赤延陀兄弟,直接看呆。
    等到這一波炮停下,眾人才陸續從地洞中走出。
    下麵的人清點了傷亡:“隻死一人一馬。”
    赤延陀、赤延菹:……
    巧了麽這不是?
    鐵弗部王子走上前,用劍挑了挑那堆爛肉,臉帶驚色:“這是漢人的炮?幾時變得這麽大威力了?”
    “最近造的新炮,現在應有兩千多台了。”赤延陀歎道。
    鐵弗部王眼睛動了動,道:“將軍不用憂慮,我們會派人去和晉王交流。包司空之死,純屬意外。”
    “那就有勞了。”
    赤延陀心事重重,重新走進了地洞之中。
    “兄長!”
    赤延菹快步跟了進去,道:“你是擔心包司才的事?”
    “不止於此。”赤延陀搖頭,道:“你知道鐵弗部嗎?”
    “知道,不如我們烏延人多,但也不應隻有兩千人才對。”赤延菹道。
    “我得到的消息,是他們帶了五千人來了,但隻有兩千到了這羊頭山。”赤延陀有些口幹舌燥:“還有三千,自是待在晉陽。”
    “為什麽放在晉陽!”赤延菹不理解,帶著氣憤:“我們這才缺人!現在周徹壓的緊,隨時有可能守不住,他韓問渠瘋了嗎?”
    “無非兩點。”赤延陀搖頭:“第一,晉陽缺人,內外混亂,晉王需要人手壓住局勢。”
    “第二,我們的價值隻是替他拖延時間,支撐到西原人入局——他已經做好了羊頭山被破,死守晉陽的打算。”
    赤延菹驚在原地,身上湧起一股懼意。
    “我知道,其他各部也都會知道。”
    “晉王除了給我們送錢財和那些沒用的廢人之外,什麽也做不了了。”
    赤延陀長歎一聲。
    赤延菹眼神一動:“要不,我們投降吧?這幾日炮石不斷,軍中許多人都在議降。”
    “別的不說,山戎統領這兩天都蹲在地洞裏,頭都不冒,你的將令他也不遵,顯然是已經放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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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赤延陀沉吟:“這個事情,我一直在考慮。”
    “那就不要再考慮了!”赤延菹道:“如果真到了堅持不住的時候,隻怕其他人會綁了咱們去投降!”
    “現在才知道怕了?”赤延陀看了他一眼,道:“我隻是擔心,投降之後,依舊會被清算……”
    “我們可以先和周徹談一談!”
    ——山下。
    “殿下,叛軍被炮車打怕了,我看他們已無戰心,可以衝了!”
    “我願出戰!”
    麾下諸將,紛紛請戰。
    周徹沒有回答,而是出外觀山。
    羊頭山上,燈火極少,幾乎看不到有叛軍冒頭,都蟄於暗處。
    他道:“再動手,便不能後撤,徹底摧毀敵人士氣後,趁機一鼓而下。”
    恰這時,有一名軍醫走來,道:“王川醒來,說想見您一麵。”
    “帶路。”
    周徹見到了王川。
    這個勇跳山崖的勇士終是醒了。
    巨大的撞擊使其內髒受創,無法愈合。
    其他兩人,已在昨夜死去。
    他企圖坐起,以至於連連吐血,血很濃,當中還混著許多碎塊。
    “你躺著。”周徹道。
    王川突然伸手,握緊了周徹的手,用力抬頭、張嘴:“殿下!”
    “羊頭山,破否?”
    沒等周徹回答,口中血如泉湧,周身一震,氣息斷絕。
    他死了,但依舊死死睜著眼,滿懷惦念。
    活到今日,全憑信念支撐,為的就是看到大軍邁過羊頭山。
    周徹歎氣,伸手撫過他的眼睛:“會的!一定會的!”
    他命人取來紙筆,在王川身前寫下一封信,交到張伯玉手中:“讓人謄抄後,拋上山去。”
    “我這就去辦!”
    轟!
    夜裏,炮石再發。
    朝廷炮車,比起之前,又添了!
    “每天都在添炮,這個搞法遲早炮車比咱們人都多,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塊炮石!”
    “也不知他動用了多少人力。”
    “看山下少說有十五六萬人,後麵上黨、河內還會源源不斷差人來……”
    “朝廷糧足,六皇子手段夠狠,我們不是對手的。”
    “羊頭山遲早被攻破,隻是時間問題。”
    叛軍們躲在地洞內議論叫苦,卻驚訝的發現:炮隻打了一輪!
    摸不清周徹是什麽套路,多數人依舊不敢出去。
    赤延陀還是第一時間安排人手,去查看朝廷大軍是否攻山。
    並無。
    又等了一段時間,眾人依舊不見炮石打落,便壯著膽子陸續走出。
    “阿哥!”
    赤延菹狂奔過來,手裏揣著一封信:“給!”
    “哪來的?”
    “山下拋上來的,遍地都是!”
    赤延陀心中一動,見信如下:
    “韓賊所為,諸位盡知。凡天下漢人,皆與韓氏不共。
    自茲伊始,有阻吾前行者,皆罪同韓賊。待破此隘,片甲不留,族群盡戮,老幼無遺,縱爾桑梓之地,亦摧焚之!
    今若退避,昨日之罪,無論輕重,自此盡銷!
    今夜,書名於紙投之山下者;戰起,棄兵器於山、披甲袒左臂者,皆赦其罪。應我攻山之舉,刃向賊首及負隅頑抗者,皆記其功。
    然,新至之軍,不在寬宥之列!”
    覽畢,赤延陀歎道:“此攻心之計!”
    “阿哥,時不我待,速速決斷!”赤延菹道。
    赤延陀徘徊一二,道:“軍中有不少漢人叛軍,是原先背叛朝廷被拿下後又被韓氏釋放的。”
    “這些人兩次背叛周氏,一定沒有活路可言,他們不會投降。”
    “再有,如鐵弗部王這些人,也不會輕易投降。”
    “我要舉眾投降,隨時可能麵臨被他們殺死的風險。”
    “你且去外麵,派人暗中盯著,看看有多少人投書山下。”
    “再派一支人手,守著後山,看看有多少新添之軍退去。”
    周徹在信的末尾用了離間之計,並且話語模棱兩可。
    所謂新添之軍,是指今日之前新添的,還是今日之後呢?
    關乎性命,很多人不敢賭的,提前竄走會是他們的唯一選。
    凡在新添之列,還敢留下來的……不必說,自是不會投降的!
    “好!”
    赤延菹走了不久,先是有漢軍叛軍頭領尋來。
    這些人,要麽是此前被抓的官員,要麽就是被抄家的大族。
    不在這兩者之列的,那就是天生的反種,唯韓問渠馬首是鞍,不造反不舒服的。
    他們拿出撿來的信件,道:“請將軍下令,便收軍中此書焚之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赤延陀點頭。
    “請將軍派人把守山頭,誰敢投書,即刻斬之!”
    “好。”赤延陀再點頭。
    這樣的人來的越多,他越是無奈,隻能偷偷讓人將這些人全數記下。
    沒多久,鐵弗部王也來了,將一封信拍下:“我聽人讀過了,這是在恐嚇我們投降。軍中有不少膽小鬼,已經從後山跑了。”
    “我想帶著人去後麵守著,找幾個帶頭的殺了,好震懾眾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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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赤延陀點頭:“好。”
    他隻是點頭,並不阻攔。
    在這批人之後,才陸續有和赤延陀關係親近的人過來,他們統一是:勸降。
    “扛不住的,便是西原人會來,隻怕也不是來守羊頭山。”
    “哪怕來守羊頭山呢?西原人難道會來最前方替我們擋炮嗎?不會的,他們隻會拿我們的命去換周徹的炮石!”
    “守下去,無論結果如何,對我們都不利;投降,隻要能取得漢人原諒,那便什麽都不用擔心了!”
    “並不是……”
    有一人歎息:“漢軍強勢,如果他們決心能破山,隻是誆騙我們,破山之後依舊清算呢?”
    “你們曉得的,漢人的手段曆來是極狠的!”
    這一句話,直接給大家夥幹沉默了。
    赤延陀內心苦笑不已:他所擔心的,也正是這個!
    他沒有多言,隻是同樣將這些人默默記下。
    事實上,沒有幾個人是真正的蠢貨。
    想投書的也好、想逃跑的也罷,他們都沒有第一時間行動。
    除了少數幾個傻子迫不及待跳出來被殺之外,大多數人選擇蟄伏。
    到了下半夜,山嶺上熱鬧了,紙跟鳥群似得往下飄!
    有人站在風口,拿著袋子嘩啦一投,幾百張紙往下飛。
    不用說,肯定是雜胡小部,全族求著活命!
    還有人躲在後方,在箭矢上綁滿紙條,偷偷摸摸射下去。
    到了後來,眾人愈發膽大,紙片跟雪花似得往下飄。
    “好家夥!好家夥!”
    暗中觀察的赤延菹直拍大腿,奮筆疾書。
    也不等大哥同意,直接把他也寫了上去,直接往下丟!
    做完這一切,他才跑去找赤延陀:“根本數不清!”
    “我剛才算了一下人數。”赤延陀遞給他兩張紙:“勸降的人很多,但他們還是有顧慮,擔心周徹會食言。”
    一張統計的是抵抗派人數,另一張統計的則是勸降的。
    來勸降的人各部人馬總計,比勸降的多了一半。
    絕大多數人,並未發聲。
    “不出聲的就是會投降的!”赤延菹道:“他們連話都不敢說,哪來的膽子和漢人玩命?”
    “你說的有道理。”赤延陀點頭,道:“這是大事,需取信對方,還是要過去仔細談一談。”
    “我親自去!”
    淩晨,赤延菹走烏延族防守的位置,沿小道下山,並且見到了周徹本人。
    赤延菹直抒來意,並將山上事情如實告知。
    “你說你是赤延陀族弟?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周徹沉思片刻,對許破奴道:“去將丁斐喚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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