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8章 五個罪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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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是。”大皇子亦頷首:“而你曆來和六皇弟交好,且頗有善名,更重要的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更重要的是,你與我說了,我便不會看著別人給老六下刀。”周鬆目光變得深邃:“皇兄你還懷疑,有人故意為之,使老六落入如此境地。而我過去,能阻止這背後之人。”
    大皇子嘴唇動了動,最後道:“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。”
    “可以,這個差事我接下了!”
    周鬆臉上重新浮現笑意,道:“我原先以為皇兄你會接著拉偏架,看來你還是你,沒有讓我失望。”
    大皇子有些無奈:“萬事以國事為重。”
    ——皇宮,夜宴。
    天子前,五名身著王袍的男子跪坐席位。
    “並州形勢,便是如此。”
    天子持杯而起,巡於席間,麵露無奈之色:“朕雖坐擁天下,可短時間內,也難以再征戰兵。這火燒眉毛的時候,還是得靠咱自家人啊!”
    五王一聽,登時心裏嘀咕起來:你沒兵?你沒兵能在這安如泰山的坐著?你要是沒兵咱們能低著頭過來?
    這話他們隻敢在肚子裏,見天子表態,趕緊放下酒杯行禮:“陛下有令,我等必效死命!”
    “欸!”天子皺眉,將袖袍一擺:“出征在即,說這不吉利的話作甚?”
    “宴席之間,不要拘禮,都起來!喝酒!”
    他揚了揚杯子,率先飲了一口。
    五王不敢忤逆,紛紛重新舉杯。
    “不過,話說回來,你們雖是朕自家人,又為諸王、身份高貴,但如今整兵作戰,總要有個人領頭。”
    “臨陣換帥,多有不便,到了前線,還是以太尉和六皇子為正副之帥,你們認為怎樣?”
    五王立馬道:“謹遵聖命!”
    天子笑了,又問:“關於後續用兵,你們可有看法?”
    五王沉默,麵麵相覷。
    天子走到魏王周信跟前。
    周信年四十餘,生的高大孔武,依輩分是天子的族弟。
    天子親切的一拍他肩膀:“吾弟深知兵略,你來回答。”
    周信一聽,立馬在心裏盤算了起來。
    天子要的是自己的兵略嗎?
    自己剛過來,對於前線的了解僅限於天子提供的訊息,自己能給出多少有用的建議呢?
    自己現在最能拿出手的,無非就是剛才看的朱龍給天子所呈的方略。
    而天子方才又言繼續以朱龍為主帥……他要看自己表態!
    但這般表態,會合他心意麽?
    周信不知道,但也別無他法,隻能硬著頭皮賭一把:“臣以為,太尉身在前線,親操此戰,且又是世之名將,所見遠勝於我。”
    “如此說來,魏王是支持太尉之見了?”
    “這……”
    “是或不是?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回答完這個字,周信後背已浮出冷汗。
    天子盯了他一會兒,忽然放聲大笑:“魏王知兵,此言不虛啊!且坐下飲酒!”
    周信如蒙大赦,趕緊謝恩落座。
    天子又至趙王周影跟前,重複此問。
    趙王也不是傻子,思考後便道:“太尉已做周全安排,似乎隻有依著他的路走,才最為妥當。”
    天子含笑點頭,讓他也坐下,目光巡過剩餘三王,道:“你們幾位也這般看嗎?”
    三王連忙附和,表示一般無二!
    “既如此,那就明日朝堂之上,聽太尉具體安排吧。”天子笑道:“明日便要出征,朕也不留你們了,早做歇息。”
    “臣等告退!”
    諸王退下後,天子臉上笑意才慢慢收斂:“司空他們,夜裏有動靜嗎?”
    張辯將一切告知,並著重說了宗正出麵之事。
    天子歎了一口氣:“看來老六甚得人心啊!連皇叔都出麵了。”
    說著,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張辯:“你有什麽看法?”
    張辯連忙道:“臣是天家家奴,不敢有看法!”
    天子瞪了他一眼:“你是天家家奴,還是朕的家奴?”
    “自是陛下家奴!是臣說錯話了。”
    “那朕要你說。”
    “陛下的看法,便是臣的看法!”
    天子愕然,而後失笑搖頭:“朕的看法?罷!不難為你了。”
    他擺了擺手,指著五王離開的方向:“他們呢?雖是朕的族人,卻不算朕的家人,你說一說吧。”
    “根據各路情報來看,諸王都很老實,對於您的命令不敢推諉、兵力也不敢藏捏。”張辯道。
    “老實好啊!人們都說老實人蠢,朕卻不這麽看。”天子端著酒杯,搖頭道:“在朕麵前,老實人才是聰明人。”
    “西原人來了,他們身為宗室諸王,理應帶著他們的人上陣廝殺,哪怕為了祖宗基業捐軀呢?”
    “看要是不應,那今日在這的便不是五王,而是五個罪人!”
    張辯小心詢問:“陛下,太尉入城前又呈文書至,要召他入宮嗎?”
    “不用了,讓他明天朝議來便是。”天子搖頭:“可有參他的?”
    “目前隻有一人參他,文書也是剛送到的。”張辯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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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誰?”
    “並州陸軒。”張辯將東西遞了上去。
    天子看過後,點頭讚道:“板蕩識誠臣,陸軒這樣的人不能忽視,否則冷了忠臣之心。你替朕回批他,過問他的身體、讓他好好處理並州內務,就說並州百姓便托付給他了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張辯點頭,多問了一句:“至於他所言,先不回他?”
    “先擱著,不要急。”天子招手:“取一張並州的輿圖來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“上黨、太原、定陽……也就是說,這三郡六皇子都收回來了?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“根據朱龍的說法,除上黨外,另兩郡在‘不得已’時,都在他放棄的計劃中?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張辯再次點頭後,覺得頗為不妥,解釋道:“他的說法是西原軍勢過強,定陽隻是倉促破城,並未完全收複;太原之地,重整的時間不夠,而且首當其衝。”
    “如果董然能召回六皇子分出的數部,則此地可守;如果召不回來,還是要以保全大局為要。”
    “好一個保全大局!”天子嗤笑一聲:“你瞧一瞧,三公就是三公,哪怕以前是個武人,做了三公後也這麽會說話了,真是叫人反駁不得啊!”
    張辯揣測君意,問道:“要安排幾個人彈劾他嗎?”
    “你急什麽?”天子瞥了他一眼:“現在把他拿了,誰替朕去拿下並州?並州的事辦好了,朕就算他是對的。”
    “並州的事沒有辦好,任由他話說的再漂亮,也是要和他算賬的。”
    ——次日,朝議。
    朱龍將並州軍情再說了一遍。
    當然,在此處,他不會將什麽‘殘民害皇子,自擔罵名’的話拿出來。
    那都是講給下麵人聽得,當眾怎麽可能?
    莫說主動提,別人這樣說,朱龍也必是要反駁的。
    這不,朱龍話音剛落,魏仲文便頂了過來:“太尉這樣安排,將六皇子和諸多將士置於何地?”
    “迫於時、迫於勢!”朱龍正色回應:“彼時西原大軍忽至,勢如天傾,又因霍洗憂分兵,使二皇子未能拔開雁門,北邊頃刻失守,大軍一擁而入。”
    “在我麵前,隻有兩條路可走,如你所言,我若舉兵入定陽,則全軍上下,俱為西原所困,則非但定陽、太原不能保,上黨也必失!”
    “上黨失、全軍淪,河內又如何守得住?那可是傾天之勢!”
    “撤退各路兵馬,保全有生力量,退守要隘,難道這條路錯了嗎?!”
    錯了嗎?
    沒有錯。
    是的,站在朱龍的這番說辭中、或者站在中樞這些人的立場上,朱龍的辦法是最穩妥的。
    雖然犧牲了定陽、可能犧牲了周徹和那些軍士、已經犧牲了到手的太原……卻也把滿盤皆輸的風險降到了最低。
    換句話說,朱龍的作法,是以暫時性的吃虧,換來大局上的穩固——他這麽做,再怎麽輸,也就輸一個並州;他不這麽做,一旦輸大了,那就不是一個並州能兜得住的了。
    為何在皇甫韻、盧晃、徐岩等人看來,他的舉止罪大惡極,甚至愚蠢不可取呢?
    因為最大的‘虧’,是由周徹吞下去的!
    對於天子和中樞來說,暫時輸的是幾個郡,重整兵力還能拿回來。
    但對於周徹而言,輸的是他那條命,是他的一切和所有!
    至於甄武、赤延陀入定陽,能否盤活全局,這誰也不知道,畢竟沒發生;
    至於周徹撞出重圍、擒殺兩王,卻因無人接應被困死,他們更沒法知道——如果周徹死在定陽,那這件事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!
    徐岩看了一眼立在那沉默的皇甫龍庭,內心有些無奈,他算是明白,昨日他見到皇甫韻後為何說那番話,更是差點氣的蓋越拔劍砍他了。
    “接下來如何用兵,諸卿可有建議?”天子再問。
    搶在朱龍之前,周崇開口了:“從定陽進兵吧!六殿下和諸軍被困於此,從此而入是無問題的。”
    朱龍能答應嗎?
    絕無可能!
    “萬萬不可!”朱龍連忙道:“非我置六皇子於不顧,而是定陽屬偏地,且西原人在此有相當準備。”
    “我以重兵擊定陽偏地,而西原以主力擊我主地。”
    “一旦西原人先得手,則京都北門大開,屆時天下震動,悔之晚矣!”
    雙方爭論的重點,無非兩個:救人和救地。
    定陽,偏僻和封閉,拿下來對拿下整個並州有幫助,但意義不會太大;更要緊的是這裏麵西原人早就做好了安排,你現在去能拿回嗎?
    你能搶在蕭後打進上黨之前拿回嗎?
    你能搶在六皇子被吃掉之前拿回嗎?
    眾人不提,但在多數人看來……現在的六皇子,隻怕已被消化幹淨了!
    或許,噩耗已在奔來雒京的途中都說不準。
    打定陽,就是拿援軍重兵,抱著一點可能去救不一定還活著的周徹。
    但要是走上黨、太原這條路,那就一定能迎上西原主力。
    進,可與蕭後決戰,收服整個並州;退,也能扼守強敵,將敵人的腳步擋在羊頭山以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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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開口之前,周崇便清楚,自己說的話一定會被反對,而且反對的不隻會是朱龍和那些武人,還有其他中立朝臣和天子!
    果然,在朱龍說出這話後,大批朝臣出列:“殿下固然要救,可強敵不可不防!”
    掀屋頂的話周崇說了,接下來便交給盧晃開窗了,他道:“殿下要救,強敵也需防,何不行兩全之策?”
    天子看向他,笑了一聲:“司空有兩全之策?”
    “主力不動,依舊走上黨、太原這條路進兵。”
    “西河方麵,抽調兵力往北策應、探查殿下和被困我軍情況;待摸狀況後,再征調所有可用之人力、物資,想辦法輸送到殿下手中。”
    這是昨天皇甫龍庭拿的主意,認為得可行之法:周徹隻要還活著,他手上必然有兵,有兵加上有糧、有後勤,西原人就吃不掉他!
    “難以為繼。”朱龍歎了一口氣,道:“並州本就缺糧,經曆大災,百姓、衙役、軍隊全靠中樞供應,如今又添新兵!”
    “再則,如果不能建立通暢的後勤線便要送糧,消耗更大……這於援軍主力而言,壓力太大,甚至有可能招致失敗。”
    說到這,他將聲音提高,目視天子:“陛下!臣認為,一切的重中之重,在於拿下並州、擊退強敵!”
    他很清楚,這位天子,最想要的是什麽。
    “走定陽不行,送些糧食調些支援也不行,這不就是擺明了要六殿下身死嗎?”大宗正怒了,直言道:“莫非太尉有什麽不可言之隱,要讓殿下張不了口!?”
    朝堂嘩然!
    這句話,已經不是純粹的爭論,而是人身揣測和攻擊了。
    如果說話的人不是大宗正,少不得要不死不休的。
    而一貫不幹政事的大宗正態度如此尖銳,卻又讓人不得不重視。
    畢竟,保護宗室……還是一位如此傑出的皇子,是他職權所在。
    看這架勢,大宗正是要拿‘皇子出事’這項罪名來壓太尉了!
    朱龍為之一怔,心中漸騰起一股後怕,而後又讓他壓了下去。
    沒有回頭路走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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